“真可爱。我是不廷胡余。你叫什么名字?”南滨之神不廷胡余伸出手来。
这种礼节不止让小女孩哑然,鸿也不太明白,两个人都怔在当场。
不廷胡余眨眨眼睛,立即明白了原委,掩口笑道:“这是我们南滨的握手礼,你们好像习惯拜礼,我说得对么?”
“确实如此。”鸿点点头,答道,“我叫鸿,是神农氏之臣少典部世子。”
“那么她呢?”不廷胡余温婉地笑。
但小女孩显然对她有所忌惮,瑟缩到鸿的身边,紧张地看着她。
“我……样子很丑么?”不廷胡余纳闷,虚指在半空一划,便出现了一轮水镜,她照了照,对小女孩苦笑道,“我想我还不算吓人。”
“请尊神见谅,她本是天神的祭品,被我搭救出来,听说你是海神,还以为你要吃她呢。”鸿谨慎作答,他看得出南滨之神并非穷凶极恶之辈,因此颇有些相信她。
果然,不廷胡余听到他的话,顿时有些懵懂:“天神,要吃人的么?”
这下轮到鸿摸不着头脑了,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过他也是聪明,立即反问道:“尊神也不常与天神往来么?”
“你说的天神可是伏羲、女娲、盘古三圣皇?”
鸿摇了摇头。
“那么谁还可称作天神?”不廷胡余这女神竟然忽然恼怒起来,但看到那小女孩吓坏了,她又不忍心,于是强自温和下来,说道,“我是盘古氏敕封的南滨之神,职责便是救人。小哥哥,你说的天神怎么还吃人?这和妖魔有什么区别?他们又是哪里来的天神?怎可辱没三圣皇的神名?”
“这我也不知。”鸿颓然坐在沙滩上,看着自己的双脚,叹息起来,“先前我部族经过青要之山,因未以族中童男女祭祀天神而造神罚。好在我部精悍,险些将那半神诛杀。而今神农氏也要用这童男女祭祀天神,我不忿,却只搭救了她。”
“大哥哥,我叫洁。”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鸿,此时鸿面目狰狞,似乎正在内心愤恨,让她有些害怕。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说话的却是不廷胡余,她看到鸿如此悲愤,心中颇同情,又问道,“那么你们接下来如何打算。”
她如此一问,鸿竟然如遭雷霆,抬起头瞪大眼睛,震惊了片刻,才懊恼道:“我部凶矣!”
此时,他才悲从中来,呢喃自问似的泣诉道:“我太冲动了!本来少典部就难以在冻土荒原上生存,为了能在中原找到一块安身的地方,我们不惜潜力迁徙,不惜给神农氏下跪屈膝,不惜冒死去跟有巢部战斗,好不容易有了一块封地,只要我安心地当质子,他们就能生存下去。我作什么作啊!我去救什么奴隶啊!难道我们就不是奴隶了么?我只救了一个人,却要害了全族的性命呀!”
他越说越悲伤,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洁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又是惶恐又是怜悯,忍不住蹲在他身边,用破烂的袖子给他擦眼泪,“大哥哥不哭,你把洁送回去吧,洁反正都是要给天神吃的,就不让天神吃大哥哥的族人了。”
不廷胡余为之怅然,哀叹一声,想要劝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这种古老诸神的遗族,早就与天神断了联系。如今的天神如何,她也不知。她的职责所在是南滨,至于她从未听说过的中土是怎样的一个情形,她也不知,又该如何劝说呢?只能跟着鸿一起唉声叹气。
鸿这时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洁,有那么一刻,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就想提起这个害他全族要遭受神农氏惩治的女孩,飞回陈城,将她丢在祭坛上,再向神农氏和天神磕头认错,一切就都解决了!
那那么一瞬间之后,他就立即清醒了。
是这个小女孩害了他全族么?不,是他的冲动!
磕头认错就能获得神农氏的赦免么?不,天神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一切重新来过,他会对那些孩子视而不见么?不,他也是人,物伤其类,他的心会不安。
既然如此!
他在心中恶狠狠地怒斥:
一不做二不休吧!
见他面目越发狰狞,小女孩洁吓得眼泪都溢了出来,不廷胡余更是眉头紧蹙,脸色凌厉,暗中提防他暴起伤人。
但观他又不似一个恶人,只不过因族人性命堪忧而产生了情绪的剧烈波动,当务之急应当是尽量安抚他!不廷胡余美目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欠身问道:“你若是不救洁,少典部就能站起来么?姐姐我且问你,一个贪生怕死胆小如鼠只知道虚与委蛇的人,凭什么敢背负全族人的性命?”
鸿豁然开朗,也在这一瞬间察觉到了洁的惶恐,立即努力平心静气,脸色缓和下来,伸手握住洁悬在她面前不停颤抖的手腕,温声说道:“不会的!我不会把你送回去!我没有跟你生气,我是愤恨天神,愤恨我族命运的不公!”
“不行!我要回去!”鸿豁然起身,抬头望向北方的云天。
阳光灿烂,天空真蓝啊,蓝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可是投影到他的眼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他又豁然回首,惊得不廷胡余身子一颤,眼睛都瞪圆了,却见他躬身礼拜,“斗胆请姐姐照顾洁,我要去办我该做的事!”
“弟弟果然是条汉子。”不廷胡余喜笑颜开,“你放心,等你回来时,洁必然要比现在水灵许多,你看她肯定都没吃饱过。”
“那就多谢了。”鸿起身再行礼,便要纵身离去。
不廷胡余忽然叫住他:“若是太难,你就将你的少典部迁到南滨来,这里我说了算。”
“多谢姐姐了。”鸿的心胸豁达起来,把脚一顿,大地便爆发出轰然雷鸣,他也顺势一飞冲天,化作一道流光往北方飞驰而去。
不廷胡余和洁目送着他飞天的身影,瞠目结舌。半晌,不廷胡余咂吧着嘴呢喃道:“他还挺厉害的,莫不是条真龙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