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败的那一刻起,等待他们一生的都将是不幸,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难以再做人。
然而这些话落在鸿的耳朵里,却字字如针,刺得他的心鲜血直流。
作为生来就要与野兽搏斗、与天象斗争的游猎部族中人,他虽自小被族人嘲讽,却也养成了从不服输的性格。
先前,为了部族的生存,他无奈向神农氏卑躬屈膝,但心中从未泯灭过良知与血性,他的图谋从来没有停止。
但现在,他听武卒说着这样看似有道理的话,看着那些孩子方才激起希望,如今又因绝望而孔洞的目光,心就无比地绞痛。
他身体剧烈战斗,脑海中天人交战。
理智上,他明白,这是神农氏的习俗,他必然要用这些孩子来祭天,他不仅无力阻止,更会忤逆神农氏,召来灾祸。
可从良知上,他无法做到转身离去,撒手不管。这样太怂了!太没有血性了!他的心不通畅,意难平!
他可以为了大义,跪下双膝;却绝不做奴才,为了成全自己,而弃大义于不顾!
“我辈生而为人,却要用人去祭神?何其可笑!何其可悲!”他沉声怒喝,双目如电光闪烁,这一刻,他浑身上下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就宛若一个金甲天神矗立在天地之间。
——糟糕,他动用龙之力了!
火正欧冶心中震惊,连忙去抓鸿的手腕,“不要忤逆!”
“这不是忤逆!”鸿抬手挥开火正的手,那几个武卒看到火正都不管用了,更是吓得肝胆俱裂,有人甚至失禁了。
——这世子也太吓人了,简直就是个妖怪!
他们心中这么想,却不敢说。只见鸿环顾四周,厉喝道:“我带你们离开这里,去寻自由,你们谁愿意跟我走?”
那些奴隶们怔怔地望着他,没有人说话,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迷惘和怯懦,甚至有妇人瑟缩在一起,好像对他所说的“自由”感到无比恐惧。
鸿又看向那八个孩子,他们的眼睛里闪烁过悸动,但很快,这悸动的光芒又纷纷熄灭了。
“又能去哪儿呢?爷爷是奴隶,父亲是奴隶,我们天生就是奴隶呀!”
一个男孩叹息似的呢喃。
鸿往复陡然坠入了深渊。
——他们世代为奴,竟然已经习惯沦为猪狗,连逃脱都不敢了。
或者说,他们不敢相信鸿,毕竟鸿只是一个人,而神农氏则是这天下的主。他一个人怎么能斗得过天下诸侯呢?
他们很快就会被捉回来,到时候连奴隶都做不了,只能死。
就算身为奴隶而活着,也好过死啊!
先民质朴,并没有所谓生命价值的感悟,活着,哪怕像猪狗一样活着,也比死强。
好死不如赖活着!
鸿熊熊的目光渐渐就要熄灭了,那几个武卒看到了自己的生机,而火正欧冶则暗自叹息,虽然未鸿松了口气,但总归感到心里憋屈。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的目光燃烧起来,他扭头看向鸿,“大哥哥,我想跟你走!”
“啊?”奴隶群里有人发出惊呼,那是一个妇人,蓬头垢面,惊慌失措,“你在说什么傻话!安心当你的祭品,可不要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可是!”女孩面带痛恨地瞪视那妇人,“母亲,我不想死啊!”
“好!就是你了!”鸿的目光刹那明亮起来,他抬腿迈步如同一阵风,众人还没回过神来,捆绑女孩的绳索已经断裂,女孩被他提在手中,只觉得天旋地转,眨眼间,自己已经飞到了天空上。
“糟糕,少典世子抢走了奴隶!”有武卒回过神来,他们纷纷举头望天,却不敢声张,更不敢追赶。
半晌,他们才稳定住了情绪,对火正欧冶躬身施礼,“我等也是奉命做事,还请火正见谅。”
火正欧冶长太息,挥了挥手,负手离去。武卒们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怔神片刻,便又立刻吆喝奴隶们,再贡献一个女童,补充祭品。
一切,仍旧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