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虎尾老神挡在涌水之神武萝身前,虽然彬彬有礼,却有巍峨之气阻断羿的杀意,少典氏雄不禁心中凛然,连忙回礼,“敢问尊神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北伯神之族裔,与我等同属。我是这青要山之神,名叫泰逢,因眷顾山间生灵,他们谬赞我为吉神。”
好一个逢凶化吉,这吉神看来就是给凶神武萝擦屁股的。
少典氏心中冷笑,但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此时他们身处青要山环保之中,站立于涌水之上,不敢得寸进尺,只好与这山神虚与委蛇,“原来是吉神泰逢,失敬了!”
“诶……”吉神泰逢大袖横推,捋着雪白长须,一脸笑眯眯地说道,“北伯太客气了。我来此地便是想为北伯解释这其中的误会。”
只听吉神泰逢娓娓道来:“这青要之山,乃是神之密都,往来生灵当须祭司天神。涌水之神不识北伯,又见北伯率部族入山,却不祭司,坏了天神规矩,这才无奈催促儿郎阻拦。还望北伯海涵。”
老者果然不负吉神之名。需知少典部早已不再是神农北伯,如今只能算是一个破落户,然而即便如此,吉神泰逢仍然对他礼遇有加,少典氏雄不禁对这老神增了几分好感,也爽朗笑道:“吉神客气了。我等自北地而来,奉神农氏之命东迁,不识中土风俗,未祭祀诸神,实在失礼。然而现在牛羊已经逃散于山中,我等也无力祭祀了。”
“哈哈,北伯你说笑了。”吉神泰逢大步走上木筏,拍了拍少典氏雄的臂膀,显得分外亲近,“你是神族后裔,并非寻常生灵,何须祭祀?要不怎叫误会呢?若是涌水之神早认出你的北伯,便没有这当子误会了。你说是不是啊,涌水之神……”
他转过头来,看向仍旧满脸震惊的武萝,却见武萝的眼中闪烁出疑惑的光芒,立即瞪了她一眼。
武萝内心震撼,心领神会,忙道:“是啊。”
她心中慌乱而疑惑,因而只能虚与应付,但吉神泰逢却恰到好处地拉起少典氏雄的臂膀,将他拉到涌水江面上,与他信步踏水而行。
这一手神通真叫少典氏雄震惊。虽然他化身巨熊也能在水面上飞奔,但却无法像这老神一般,于水面上悠然行走,更遑论还能拉上一个人,与他并行。
吉神泰逢一边与少典氏雄介绍沿途的地理风俗,一边安排涌水之神武萝催动水流,护送木筏徐徐跟随在他们身后,与此同时,泰逢还抬手放出神通,只见那最为庞大的青要之山的主峰上,一株株参天老树拔地而起,横贯长空飞跃到江面上,树叶蓬然飞散,树皮如雪剥落,继而木材劈裂成一块块木板,飞速组合,须臾便有一艘巨大的舟船落在江面上。
“北伯,青要之山下的这段涌水属武萝所辖,过了青要山,便另有水神。此地是神之密都,因而江面宽阔,水流徐缓,但前方却多有恶流险滩,你们的木筏未必能行得太远,不妨乘此舟船,要方便许多。”
“多谢吉神泰逢,真叫我受宠若惊。”
“北伯不要客气,你我同为神裔,相互辅助本是应该的。”说话间,更有无数人形或半人半兽的年轻男女,衣袂飘飘,乘风而来,风尖上卷着的却是先前少典部驱散的牛羊,牛的背上还背着他们的衣物和帐篷,“无归原主,我就在此祝北伯一路顺风了,哈哈哈哈哈。”
吉神泰逢笑得仿佛一个和蔼又爽朗的老人,又让少典氏雄增添了太多的亲切之感,他慌忙向吉神泰逢拱手致谢,“衣物和帐篷我部急需,当取用。不过这些牛羊我部却不敢接受。此地是天神密都,我等为神族后裔,天神子民,礼当祭祀天神。”
“北伯由此心,我又岂能不成全,且助北伯一力。”吉神泰逢仰天大笑,顿时雪白须发飘飞,宛若云霞将他的面容笼罩,与此同时,涌水泛起巨澜,竟凝固在江面上,形成了一座冻状的透明祭坛,而另有老树从山上飞来,与半空中便散叶剥皮,裂成无数碎片碎块,组合成祭祀一应的器具,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摆放在祭坛上。
“北伯,请!”吉神泰逢与少典氏雄联袂登上祭坛,他们的身后是少典部的族人们,跟随主君登坛跪拜,那些或人形或半人半兽的少年神仆们,驱赶牛羊来到祭坛上,挥手便凝气化刀,宰牛杀羊。
鲜红的血流进涌水,牛皮与羊皮如展开的旗帜,飘飘摇摇飞上天空,琳琅满目地挂在青要之山的树梢上。
而后他们又于虚空中升起烈焰,炙烤牛羊,袅袅炊烟直上九霄,少典氏雄率领族人跪在祭坛的供桌前,以熊之力幻化出烟雾,随着炊烟一通飘向云端。
他带领族人们,吟唱歌颂神祇的歌谣。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申锡无疆,及尔斯所。既载清酤,赉我思成。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假无言,时靡有争。绥我眉寿,黄耇无疆。约軧错衡,八鸾鸧鸧。以假以享,自天降康,丰年穰穰。来假来飨,降福无疆。”
他以神之后裔的身份祭祀诸神,因而颂神为祖,不仅持子民之礼,更持子孙之礼,显得庄严肃穆,十分虔诚。
待祭祀过后,少典部重新登上舟船,与吉神泰逢与涌水之神武萝作别,扬帆远去。
望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水天之间,涌水之神武萝瞪着眼睛恨恨道:“老神你何必对他们如此客气?再者天神也不吃牛羊,要吃人的,这祭祀真是装模作样,不怕惹恼了诸神?”
“正是如此。”吉神泰逢拈须长笑,眯着笑眼,虎尾在他背后调皮地窜来窜去,“他给诸神祭祀牛羊,而非他族中的童男童女,是对诸神的大不敬,是忤逆,恐怕天威就在前方等着他们呢。”
“真是好计策,我想来佩服老神的多智。可他早已不是北伯,再者即便那个射箭的少年是拒巫之人,但我看他也绝不是老神的对手,老神有何必多此一举?方才直接将他们灭杀,不是更省事么?”
“涌水之神,你本是御水之神,又是女子,何苦如此豪放?”吉神泰逢话里有话,显然是拐着弯在斥责武萝蠢笨,但这样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又是语重心长,体己得很,连武萝也忍不住流露出求教之情。
“青要之山的规矩你也知道,只要祭祀童男女便可。然而这些年你纵容你的儿郎,吞吃过往行人,将他们吃得一干二净,坏了多少祭祀,说你是中饱私囊也不差吧。而今你的儿郎惨死于少典部之手,着实令人发指。但他们是神农氏臣属,奉旨迁徙。而那神农氏乃是北极大帝的后裔。我若对他们施手,神农氏彻查下来,上达天听,天神能饶过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