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氏本要闭上的眼睛微微张开,笑了一声,“德,何事?讲!”
西陵氏德直起腰来,现出意气风发的神采,看了一眼鸿,又环顾本想离开又被拖住脚步的文武众臣,昂然说道:“少典部世子勇谋无双,以少胜多击溃有巢部,令我所见,主君的天下气象万千,大为宏壮。”
“德,说简单点。”神农氏从身边拿起一碗茶,细细地喝了一口,随后将茶碗捧在手心里,静静聆听西陵氏德的话。
“是,主君。”西陵氏德躬身施礼,又转而说道,“少典世子有大才,但我也为之忧虑。”
“哦?有何忧虑?”神农氏将茶碗放下,正襟危坐,雪白的双眉也凝重起来。
鸿陡然看到,方才似乎有些凉的茶碗,现在正冒着袅袅白起,显然是神农氏通过手心将炎之力徐徐灌入茶碗所致。
这不禁令他心惊。他虽然大多数时间是一个普通人,但也两次使用过绝强的白熊之力,还曾化身黄龙,感受到龙之力的浩瀚无边。
但拥有绝强力量,将它爆发出来并不难,却难在细微之处。神农氏能将炎之力徐徐渗入茶汤,却不让茶水飞腾,也不会令茶碗崩裂,可见他对力量的掌控已经达到了细致入微、出神入化的程度。
这不能不说是非常可怕的。
他被茶烟吸引,以至于没有听到西陵氏德的那句话,直到西陵氏德发现他冷声,提高了几分声音,他才回过神来,听西陵氏德说:“少典部,古之北伯,世代居北疆冻土荒原,狩猎禽兽为食,御冰霜巨人于千里之外,可谓劳苦功高。然而千百年下来,中原文明迭代,刀耕火种、建城而居,少典部却没有跟上中原的发展形势。而今少典部归返中原,正是一个良机。且世子天资聪颖,大有报效主君的潜力,也不该被埋没。因而臣斗胆恳请主君为世子择良师,悉心教导。”
这话……
鸿心神震动,恨不得一口吃了西陵氏德。暗想,我又没招惹你,何苦害我?
显然,西陵氏德猜中,少典部本是古老的北伯,因族人难以完全施展熊之力而逐渐没落,但而今的少典部,虽然精壮猎手悉数殒没,但少年猎手们却远胜乃父,竟然皆能释放出完全的熊之力,剿灭有巢部一战,更是大放光彩。
这样的战力,不仅有巢部,放到任何一个部族,都会心生骇然,神农氏也不得不忌惮这个没落北伯的力量。如今给少典部裂土封侯,他们必然会发展壮大,犹如猛虎匍匐在卧榻之侧,神农氏如何能安心?
最至关重要的就是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典世子,将猎杀猛兽的战略用在南征上,数日光景便解决了神农氏百八十年头痛的问题。有他在的少典部,便是如虎添翼,令人忌惮。
神农氏一定不会安心放虎归山!
神农氏虽不言表,但西陵氏德的谏言却深得其心。这老人又捧起茶碗,细细地喝了一口,吐出浊气,笑道:“西陵氏大公,善。少典世子,你可愿留在陈城学习?”
“启禀主君。”鸿前进一步,距离榆棢的侧后方更近了一些,正要答话,忽然榆棢开口说道,“君父,西陵氏大公,但儿臣认为,此时少典部刚刚经历战事,需要休养生息。少典氏年纪大了,一路跋涉到郑地,很难安顿族人,尚需世子协助。”
“少典氏才多大?”忽然,一直凝眉立目盯着鸿左臂上金蛇的有虞氏开口说道,“他应该三十有余吧,比我还小了几岁。难不成储君说我等都老了?”
“是你老了,我还年轻着呢。”另一边的洛河城主也站起身来,双手抖一抖大肚子,笑得颤巍巍。
而方相氏芷萝却没有介入他们的说话,嫫摇摇望向母亲,却也被她扭过头去,视若无睹。
显然,方相氏芷萝也猜到了神农氏的心思,此时若是谏言阻拦,非但对方相城不利,对少典部更加不利。
作为君主,最讨厌的便是群臣结帮拉派,架空君权。
若想让女儿与少典世子喜结连理,那方相城便要在这段时间夹着尾巴做人。
方相氏的不理不睬,让嫫有些着急,她紧走两步来到鸿的身边,正要说话,却感觉到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的左手。
她低头一看,那是鸿的手,手心传来温度,食指轻轻地敲打她的手指,虽然不明白鸿是在表达什么意思,但嫫感觉得到,鸿是在让她安心,不要说话。
于是这女中英杰便如同一只小猫似的安稳下来,轻轻依靠在鸿的身边,微微侧目去看鸿的侧脸,却见小情郎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似乎内心里是在天人交战。
又听有虞氏厉声斥道:“洛河氏,你年轻个屁,你比我还大几岁了,就是胖了些,显得白。”
“白就比你强,你看你整天玩黑狮子,都被黑化了。”洛河城主又用双手抖了抖大肚子,肥肉一顿乱颤,显然这是他的一大爱好,配上他的笑容可掬,倒是让人喜闻乐见。
“你们……别吵了吧。”西陵氏德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对神农氏拱拱手,“我等是臣属,不要妄言,事关为少典世子择师大计,你们不要儿戏,全凭主君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