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们怒不可遏时,或许会作出灭绝人性的疯狂举动,但此时他们心怀希望,善良便如影随形,更何况,“我们也是被灭国族的。”羿咬着牙别过头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坚强如羿,仍忘不掉灭族之恨,更何况别人呢?
他们虽然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但他们的内心却遵从着这个道理,“荒原上的规矩,不要杀掉母兽和幼崽!”又有少年猎手说。
嫫有些动容,看向鸿那张面无表情的熊脸,却看到他金色的眼瞳中难以察觉的微妙神情,显然他的内心也在纠结。
这个纠结自然就是,生死存亡。
不杀有巢部,神农氏或许会降罪于少典部;可杀了有巢部,就杀了少典部战士心中的那份信念和气节。
左右都是死路一条,可鸿不想死。
该如何是好?
“我是储君。”榆棢似乎也看出鸿内心的纠结,“尔等不听我的号令?”他想作为姐夫,这一次他要替鸿担着!
鸿的目光闪动,惊疑地看向榆棢,但榆棢气定神闲,眉宇间凝聚着杀伐果断,如瑟瑟秋风,丝毫不怜惜万物的生死。
西陵蕾此时也是如此神情。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天下的大道,西陵城历史悠久,何曾没经历过险些灭族的危机关头?这大道便是从那时开始,深入他们的骨髓的。
敌人的性命,不值得怜悯!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他们的确不能不遵从储君的号令,尽管鸿是这次南征的主帅,但储君依然在鸿之上,代表着神农氏的意志,不遵从储君的号令,便是不遵从神农氏的意志,他的部族只能灰飞烟灭。
此时,对有巢部的屠戮已经是命中注定,只是储君的命令也需假他们之手,要斩下数百人头的,要诛杀老弱妇孺的,也是他们的手。
双手染上淋漓而可憎的鲜血,他们没有几个人有胆量去面对,因此大多数人不由自主地就面如土色,露出惶恐之情。
可榆棢环视四周之后,却笑道:“知道你们下不去手,我亲自来。你们且推下山去,待我一把火烧了这余山,什么有巢部残孽,什么飞禽走兽,全都化作飞灰尘埃。”
就像大阴山上的那些土蜘蛛一样。
不也是被榆棢的一把火烧个精光么?
不论有没有萨满之力,神农一族都是用火杀人的。
众人心中骇然,鸿的面色沉重,并未挪开脚步,他看着嫫,嫫也看着他,两人一筹莫展,却又难以接受命运的安排。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被羁押的有巢部族人中传来高呼声:“死,我们不怕。但死前,能否让老朽跟那位白熊世子聊聊?”
“哦?看来这老人没把我这个储君放在眼里。”榆棢哈哈大笑,“要杀你们的是我,可不是白熊世子!”
“神农储君,你既要杀我们,我们又有何话跟你说?求饶么?老朽不善此道!”那老人穿着灰色的兽皮长袍,须发皆白,双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却对榆棢视而不见,直将目光炯炯地盯着鸿,“白熊世子,可否聊聊。”
“好!”鸿走上前去,“嫫,给我们找个地方。”
嫫立即找到一间宽敞的树屋,能容得下变成白熊的鸿的巨大身材。而这间树屋,正是有巢氏踵楚的居所。
待鸿爬上树,钻进树屋时,被他丢在树下的有巢氏踵楚也悠悠地醒来,看到自己的族人都被捆绑着,四周都是神农氏麾下的战士,心知有巢部已经战败,而此时双手被绑在身后的老人正从他身边经过,他不禁悲从中来,哀叹道:“风后,悔不当初不听你的话啊!”
“主君,此事莫提了。”风后停下来,弯着腰,用细碎的声音说道,“主君必死,臣也无法救你,只好在这里为主君送行了。”
“你若能救下我部妇孺,我死又何妨。风后拜托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巢氏踵楚也是一方枭雄,虽然战败,却不惧生死,也不失一条铮铮铁骨。
风后对有巢氏踵楚拜了再拜,说了一声“尽力”,便走到树下,扭头看向嫫。嫫心领神会,一把揪住他的后领,身子一纵,便将他提到了树枝上,丢进树屋中,“你若是耍滑头,这些人马上就死!”
“早死晚死终究一死,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风后瞥视嫫的目光满是轻蔑,笑叹道,“我与世子所言,也关乎生死,却不是我有巢部的生死,姑娘你不要多心。”
说完,他就转身钻进了树屋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