嫫背着榆棢站在地洞边,那头土蜘蛛仍瑟缩在角落里。它被鸿吓到了,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见还无人下来背走那些巨人的尸骸,这令它隐隐感到不安。
而在另一边,汪罔氏不庭远远望见,榆棢从腰间的皮囊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细颈陶罐,罐口用黑色的兽皮塞住。
嫫见了问道:“是在冻土荒原挖到的火油么?”
“是呀。这就是我的炎之力呀。”榆棢微微一笑,打开皮塞。汪罔氏不庭瞧见,榆棢又从皮囊里摸出一个白色的细颈陶罐,将罐口对准黑色陶罐的罐口,到出一些微黄透明的液体。随后他揣好白色陶罐,将黑色皮塞重新塞好,一打响指,手指尖跳跃起一朵火苗,瞬间就点燃了黑色陶罐的兽皮塞子。
他将陶罐丢下地洞,与此同时大喊一声“跑”,嫫立即背着他拔腿就跑,眨眼就飞奔到了众人落脚的位置。
不论是少典部的族人还是汪罔部的巨人们,所有人都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地洞中传来轰然一声巨响,仿佛千万团狂雷通时爆炸,紧接着一团蘑菇形的黑色浓云夹杂着熊熊火光,从地洞里冲天而起,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剧烈波动,整座大山都颤抖起来,甚至那些身强力壮的巨人都无法站稳脚跟,一个个踉跄地跌倒在地。
汪罔氏不庭靠着雄浑的萨满之力勉强没有跌倒,但他内心的惊骇已经溢于言表。眼前浓云飞火的场景,让他不禁想到数十年前他还是个少年时,跟随主君抵抗神农氏的情景。那时的神农氏还是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双手漫出涛涛烈焰遮天蔽日,把汪罔部的巨人们吓得心惊胆寒,不战而降。
而那情景,与此时此刻是何等相似。不同的是,这位被称为“混账”的纨绔储君的萨满之力,也不过勉强支撑他打燃一朵火苗,却不知他那罐子是什么宝贝,竟然也能轰天动地。
这场震撼大概持续了一刻钟,浓烟渐渐浮上天空,火光消失殆尽,人们看到前方的山坡上被炸出一个方圆数里的大坑,坑中堆满了土石和一头头巨大的土蜘蛛的焦躯。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儿的蜘蛛不少,不把它们一窝端,这山头永远不太平。”说完,榆棢给自己捧场似的哈哈大笑,而众人看他的目光却略显几分畏惧。
只有鸿满脸欣喜,抱着被吓得瑟缩在他怀中不敢动弹的天狗跑到榆棢身边:“姐夫,你那陶罐里装得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那不能说,改天告诉你。”榆棢一边笑一边拍着嫫的头顶,嫫顿时涌起一股怒气,身子一挺,将他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随后转身呵斥道:“说过不许拍我的头,你不长记性吗?”
嫫的本事众巨人未曾了解,只见过她踹飞巴格尸体的那一脚,但见她把储君摔在地上厉声呵斥,只觉得这豹子头像个妖怪的丑女人来头不小。
汪罔氏不庭心中也在纳闷,暗处片刻后他认为这女人的背景至关重要,便想上前询问。这时却听到巨人中传来一阵骚乱,有人惨叫起来,紧接着又有人大喊:“主君,他毒发了!”
汪罔氏不庭怔了一下,慌忙转过身来,三个巨人已经将那毒发的巨人抬到他的面前。只见这个巨人的皮衣已被撕破,满是血污的胸膛上赫然有两个一指粗的血洞,已经结了黑色的血痂。而现在他的脸孔、手臂乃至全身都已经发黑,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紫色,反而他的双眼眼白变成橘子般的橙黄色,仿佛一个饿鬼似的。
他瞪大了眼睛,不断地发出嘶嘶的哀嚎,似乎感到十分痛苦,他们的同伴们死死地将他按在地上,生怕他忍受不住抓伤自身。
巨人们的脸色都显露出焦恐与不安,汪罔氏眉头紧蹙,眼珠不停地溜溜乱转。作为主君,不论他爱不爱这个族人,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则束手无策,这样会损失作为主君的威信。
但另一方面,抛去愿赌服输不说,就是鸿与榆棢的手段,外加一个不知什么背景的豹头少女,一个个都是不好对付的,他想抢夺天狗的念头也不得不打消。
为今之计,只有求助储君榆棢了,不管他是否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总之死马当活马医吧。
于是汪罔氏不庭转过身来,谦卑地对榆棢说道:“储君,还请您救他一命。”
“你不早说。现在他毒火攻心,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留个他的时间也不多了。”榆棢瞥了一眼汪罔氏不庭那巨象般硕大的身躯,知道自己没办法一扒拉推开他,只好放弃耍帅的念头,从他的身边绕过去,来到那中毒巨人的身边。
“储君,是没办法了么?”汪罔氏不庭转过身来,强压心头怒火,继续追问。
榆棢不理会他,只喊了一声:“鸿,快来。”
正在安抚怀中天狗的鸿连忙跑过来,榆棢扭头打量了天狗一番,斜着眼睛对汪罔氏不庭说:“我早说过,我的医术在管用,也不如这天狗管用。只不过这小家伙在你们手里,未必能治病救人。”
这话说得汪罔氏一脸尴尬,但榆棢根本不在乎他的心思如何,转而对鸿说道:“这小家伙与你称兄道弟,你帮我劝劝它,匀给我些口水。”说完,他从腰间的皮囊里掏出一个陶盏端在天狗的下巴处。
天狗恨死这些巨人了,它可不想帮忙。眼看着那个中毒的巨人已经回天乏术了,鸿好一番劝说,天狗才不情不愿地伸出脑袋,张开嘴巴,从下颌流出了一些口水。
榆棢又从皮囊里摸出几片绿色的叶子,塞进嘴里嚼碎后,将汁水吐进陶盏,搅拌了一下,随后又朝鸿借来他平时制作弓箭的短匕骨刀。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众目睽睽地看到他放下陶盏,一手按着中毒巨人的胸膛,一手抄起骨刀,沿着其心口上的洞孔狠狠地割了一刀,顿时皮开肉绽,甚至可以看到白森森的胸骨。
紧接着,他将陶盏端起来,用一块麻布蘸着,将里面的枝叶涂抹在伤口上,“他的旧伤已经结痂,药石无医。只有忍着点痛,重新开个新鲜里的。”
他一边说,一边均匀地涂抹汁水,很快围绕着伤口处的皮肤,开始逐渐褪去黑色,恢复原色的皮肤范围慢慢扩大开来。
“先护住他的心脏,把命保住,争取到时间才能彻底解读。汪罔氏,你懂了么?”榆棢一边说一边让身边的巨人捏开伤者的嘴巴,把陶盏里剩下的汁水灌了进去。
“好了,等着吧。”
榆棢站起来,一脸轻松地笑道。汪罔氏连忙问道:“储君,那些叶子是……”
“白?的叶子,有止血的功效。否则割开心口,那血滋的一下就喷完了。”说起医术,榆棢自然而然地就散发出不可置疑的威严,这让汪罔氏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储君,心中好奇之余又感到有些忐忑。
很快,中毒巨人的肤色恢复如常,眼睛虽然还挂着血丝,但总算黑白分明了。似乎他的痛苦减轻了不少,也不再呻吟,呼吸逐渐平稳起来。
汪罔氏见状,心中暗自佩服榆棢的手段,连忙谦卑地说道:“储君果然妙手,不庭感激不尽。”
榆棢挑了一下眉毛,撇撇嘴,斜着眼睛凝视汪罔氏不庭片刻,忽然冷色说道:“他尚需休息一会儿才能站起来。汪罔氏,有些话,你跟我来。鸿也来。”
说完,他就长衣如雪地飘飘然往山下走去。嫫担心他万一糟了汪罔氏的毒手,忙呼喊说:“我跟你去?”
“不用,你待着吧。”榆棢头也不回地答道。他说话的样子,俨然已颇具天下之主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