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燕国。
白厚栩坐在书房里的座榻上,手边放着一盏热茶,茶叶在清澈透亮的汤中散开,如根根绿针,絮而不乱,香气四溢,令人闻之心沁。
但白厚栩并未端起来喝一口,哪怕他已经说了许久的话。
不仅是眼前这两人,值得他费上许多口舌,心无旁骛的去说服,更是因为他说的事情对他而言,委实太过重要。
王虽有赐有金玺绿绶,掌治一国,但按大周官制,又有国傅辅王,丞相统众官,内史治国民,中尉掌武职,群卿大夫治理朝纲,亦如上京朝堂。
而今日他私下召进书房奏对的,正是其中宰辅重臣,国傅余景同及丞相简伯安。
余景同身为燕国群臣之首,已年逾七旬,须发皆白,满脸皱褶,挨坐在王上赐座的软垫宽椅上,双眼似睁未睁,好似正在打盹,一点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简伯安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但他身为丞相,统领百官,在这事之上,却没办法装聋作哑。
“殿下,如今国朝选材,乃是吾等官吏荐举民间贤才,经过重重考核,再任以官职,与大周并无二致,若贸犯祖制,只怕上京朝堂之上众说纷纭,万一其中有小人作祟,只怕坏了殿下的贤名,还望殿下慎重。”
白厚栩终于将茶盏端了起来,轻轻的抿了一口,热气升腾,将他脸上的表情掩在了后面。
简伯安微垂着头,瞄着对方衣角,那里有一条标示着帝系血脉的五爪团龙,又壮着胆子,轻声劝道:“毕竟我燕国离上京路途遥远,可称鱼沉雁杳,不可不防啊。再则,殿下若认为今次所举之人不贤,尽可一并罢去,着令再举,也不至于贸然改制。”
“丞相,孤有一言问你。”白厚栩幽幽道。
简伯安顿时心里一紧,恭声道:“殿下请讲。”
“你是大周的丞相,还是我燕国的丞相?”
换在别处,简伯安自有一万种法子,令任何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但在这间书房里,他知道自己只能有一个回答。
“禀殿下,臣自然是燕国之丞相,是殿下之臣子。”
“好,那孤再问你,孤封国建稷之前,这里可曾还有一个燕国,还有一个燕王?”
简伯安心里一抖,低头说道:“禀殿下,不曾有过。”
白厚栩道:“如此说来,这燕国乃是我父皇封于孤的开国之地。孤之前,未有国,国之前,也未王。此言对否?”
简伯安双腿有些发抖,颤声道:“殿下所言正是。”
白厚栩淡淡道:“国稷一朝既立,虽有天子在上,只要孤不行大逆,则千秋万代不能移也。国有千秋万代,王亦有千秋万代,而孤便是这千秋万代的燕王之祖,你说贸犯祖制,莫不是孤自己犯了自己?你口口声声说你乃是燕国之相,但孤觉得,只怕你认为燕国太小,容不下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