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卿需得记住,此番雇佣之人,需以家境贫寒,难以为继的贫户优先,令其先从边境修葺城墙开始,去岁中尉府报的那几段被东胡毁坏的城墙,孤草草算过,一万民夫一月应能完工,之后再视情况厘定去留。”
“同时,各郡乃至各县,在去年兵灾中损坏的道路、城墙乃至官舍,都以此例去做,工银的话,户部中走一些,其余皆从孤的内库中拿出来,但这一回,募工的报酬必须削减,一半或三分之一都可。”
“嗯,如此一来,既令百姓受惠,又能令边境牢固,实在是一举两得,殿下果然英明。简伯安先拍了一记马屁,又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唯有一点,老臣有些不明白。”
“你说。”
“殿下将一月工饷定到五两之多,臣已经明白,乃是边境苦寒,劳作辛苦,故而殿下宅心仁厚,体恤子民。但是,为何又叮嘱老臣,将银子发到他们手中之后,又不许他们寄回家中,这里面是何道理?老臣愚钝,还望殿下指点。”
白厚栩此番是将他叫到了书房外的花园中,两人边走边聊。
听到简伯安的问题,白厚栩负着双手,抬头望天,天空湛蓝如洗,白云朵朵,绵软轻柔,好像他在梦境里见到的棉花糖。
他回忆起国庆假日之后的第二天,他去老师办公室内找到杨成业杨老师,问起他此事,杨老师那时的回答。
其时,杨老师快要去上课了,故而只说了寥寥几句,可其中的道理他思索了几日,又不耻下问的去问过几次,才算大体搞得明白。
白厚栩沉吟着,道:“一万人,便是一万户,分布在国内,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目前国内商业凋敝,粮布也是稀缺,我已探问过,各方郡县的市场上,可购买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若让这些百姓,把这么多银两带入各地市场,或许会引起通货膨胀,届时一个不好,反倒酿成大祸。”
简伯安听得一头雾水,正准备开口发问,白厚栩又继续说了下去。
“银两堆在地窖里,终究只是一堆无用之物。须知这金钱如水,须得流动起来,才能盘活经济,振兴国家。水太多货物太少,则价格膨胀,水太少货物太多,则会价格紧缩,无论前者后者,都与国不利,如何掌控其中的尺度,则需要孤与卿等深思熟虑,才不至于进退失据。”
“这一回,这一万民工拿着银子,我不许他们将其寄回家里,正是暂时将水禁锢起来,等到市场上货物渐多,才慢慢放水而出,如此才不会把堤坝冲垮,让它顺着沟渠,慢慢灌溉我燕国大地。”
白厚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把杨成业的经济理论中,加入了他自己的理解,一言一句的娓娓道来。
若是让杨成业听见他自作诠释的这些话,只怕会啼笑皆非。
但这已经足够让简伯安震骇莫名。
虽说白厚栩常拿他与历史上的那些千古名臣比较,是一点儿也瞧他不上,觉得自家的这位丞相就是一尸位素餐的废物,只是手里无人可用,不得不暂留他在这高位之上。
但简伯安在官场浮沉多年,最终能击败无数同僚,最终在燕王封国的时候,做到一国之相的位置,哪里可能真的是个草包?
白厚栩虽然对于货币和经济的关系理解得浅尝辄止,但他口齿清楚,比喻得也算生动形象,对于简伯安来讲,是一听就懂其中含义。
他虽说不明所以,但稍一联系实际,便知道此言泰半无虚。
“殿下此言,真是闻所未闻,细细思之,又觉得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