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司吏回到堂上,不明所以,等到把事情弄清楚,大声辩驳道:“关于何铺长是否诈走官碟,下吏完全不知情。但想来何铺长不至于做出这种事,这必是贼人狡辩攀污之词,绝不可信。”
赵推官示意让他稍等,不过一会儿,何铺长也被带上堂。
也是巧了,何铺长正好在衙中。原本县里并没有传他来作证,他是代表“苏知县”来观看审案经过的。
仅仅几天不见,何铺长如今已是“苏知县”的绝对心腹了。
何铺长心中也是兴奋莫名,觉得自己蹉跎多年,总算有了靠山,终于要熬出头了。
他也是立功心切,想要赶紧看到那伙假冒知县的贼人定罪量刑,好去给苏知县报喜。
说起来,这苏知县也真是遭了无妄之灾,如今还大病不起呢。
都怪那伙胆大包天的贼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这会儿何铺长跪在堂下,大脑还处在极度兴奋中,做着平步青云的美梦,整个人好似飘在云里雾里,对于大堂上的风云突变浑然不知,只是一个劲地傻笑呢。
赵推官一拍惊堂木,问道:“十里铺何某,根据人犯所供,你当日曾从其手中诈走官碟,可有此事?”
何铺长这才清醒过来,有点懵,“呃,大人所问何事?”
站在一边的王司吏看他傻愣愣的,小声提醒道:“那人犯说你诈走官碟,赵大人问你有没有这回事。”
何铺长听罢,大声喊冤:“绝无此事。”
王司吏在一边暗暗点头,心道果然如此,确实是那人犯在攀污。
既然何铺长否认了,那这个案子也就基本上板上钉钉了,再无反复。
王司吏心中正高兴,却不料何铺长又加了一句:“那不是诈,那是物归原主,完璧归赵。”
“什么?”王司吏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推官也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咯噔”一下,急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确实从他手中诈走了官碟?”
何铺长连连摇头,再次解释道:“那不是诈,那官碟本来就是苏知县的,是他们从苏知县那里盗走的。”
赵推官都有些听糊涂了,这怎么又有了一件“盗案”,难道是连环案或者案中案?
别看赵推官担任了多年的推官,可逻辑推理一直不是他的强项,他的脑子已经有点跟不上了。
这时,却听凌蒙突发大笑。
“人犯为何发笑,当心本官定你个咆哮公堂?”赵推官脸色不豫地问道。
凌蒙躬身说道:“回禀大人,这何铺长所说漏洞百出,学生一时有感而笑。学生请求当堂与他对问几句,其谎言自然不攻自破。望大人准许。”
赵推官本来是要拒绝的,怎么能任由一个人犯在堂上发问,这成何体统。
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这会儿头晕着呢,不如让他们先对质,自己细细思量一番。
“好吧,且让你们对质几句。”
凌蒙拱手作谢,便向何铺长问道:“你第一次见到那‘苏知县’,可曾查验过他的官碟凭证?”
何铺长辩解道:“当时苏知县的官碟被你们盗走了,所以……”
凌蒙抬手打断他,冷语问道:“你只需回答有还是没有。”
何铺长只得回答:“没有。”
但马上又想辩解,凌蒙再次打断他,问道:“也就是说,在这位‘苏知县’没有任何凭证的情况下,你就相信了他的身份。”
何铺长点了点头,又辩解道:“当时许多驿铺的吏员都知道他是新任知县,这又有什么可疑的呢?”
凌蒙不接他的话头,另起话头问道:“而在同一日午时,我家东翁一行人抵达十里铺。由于你事先已经接待了一位新任知县,故而将我家东翁认为假冒,并以验看官碟为由,从我等手中取走官碟。是与不是?”
“是。”何铺长点头承认,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头会有什么后果。
凌蒙继续问道:“你既然得到了官碟,那官碟现在何处?”
何铺长不假思索道:“当然是物归原主,还给了苏知县啊。”
他自己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问题有多严重,可旁边的王司吏已然失魂落魄,口中喃喃自语:“原来那苏知县的官碟竟是这么来的。”
凌蒙嘴角微翘,胜利就在眼前,继续追问道:“你所说的‘物归原主’是什么意思?”
何铺长振振有词:“苏知县乘船过江的时候,偶遇盗匪,行李被盗走。不就是你们这伙贼人盗走的吗,你们盗走官碟,竟还敢假冒知县。如今官碟回到苏知县手中,当然是物归原主。”
“这些都是那‘苏知县’告诉你的,你就这么信了?”凌蒙笑问道。
“为何不信?”何铺长反问。
“那这些事你为何不告知官府?”凌蒙的笑容越发灿烂。
“是苏知县说,不愿给县里添麻烦。教我不要说的。”何铺长理所当然。
凌蒙转身面向赵推官,躬身一揖,慨然说道:“大人,学生已经问完。事实俱在,条理分明。这位何铺长从我家东翁手中诈走官碟,并与贼人勾结,假冒官员,行骗官府。”
说到这,凌蒙瞥了一眼旁边的王司吏,接着说道:“至于这位王司吏,显然也与贼人串通一气,颠倒黑白,制造冤案。万望大人明察秋毫,伸张正义。若沉冤难雪,我等诉诸抚按,惊扰天听,在所不惜。”
诉诸抚按,就是向省级主官巡抚、巡按告状;惊扰天听,则是直接向皇帝告御状。
最后这一句其实就是隐隐的威胁,如果你不给我主持公道,我就要越级上告,甚至是把天捅破。
凌蒙话音一落,赵推官还没表态,王司吏就已经软软地瘫在地上,面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