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夜风呼呼吹过,将火把吹得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徐能从板木中拔出斧头,目光在凌蒙的脑袋和脖子上转了一圈,似乎在考虑砍哪个部位。
凌蒙冷眼与他对视,忽而又笑起来,“好心”地叮嘱道:“哦,忘了告诉徐老大,你此次去赴任,最好是聘一位师爷。你们这一船的好汉,认识的字加起来不到一筐,如何做得了官?”
“另外,读书人的言行举止你们会吗?”
“书香门第的礼仪规矩你们懂吗?”
“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你们知道吗?”
“衙门里的腌臜手段你们听说过吗?”
……
凌蒙口若悬河,连串的发问掷地有声。
最后还不忘提醒道:“若是这些你们没有准备好,可是很容易被看出破绽的哟。毕竟,衙门里的人也不是傻子。”
四位江湖好汉被问得两眼懵圈,徐能刚刚举起的斧头又悄悄垂了下来。
不过徐老大毕竟是见过风浪的,瞬间就变出一张笑脸,亲自为凌蒙解开身上的绳索,将他扶起来,向众兄弟宣布道:“我刚才要说的这件事,便是从今日起,这位小兄弟就是自己人了。”
接着,徐能又重重拍了拍凌蒙的肩膀,笑着说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师爷了。”
凌蒙也不推辞,拱拱手,算是接受了这个任命。
只是心里却告诫自己,想要不被灭口,就一定要让自己保持不可替代性。
众兄弟对这个安排也没什么意见,毕竟队伍里需要这么一个识字的人。
徐能大喜,又亲热地扶着凌蒙的双肩,凌蒙也含笑回应。
两双笑眼灼灼相对,各怀鬼胎,却又心照不宣。
徐能笑罢,表情忽又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对凌蒙说道:“我们江湖中的规矩,新入伙的人,都是要投一份名状的。”
“投名状?”凌蒙一怔。
“不错。”徐能递过手中的斧头,“那苏知县的狗头还没被砍掉,正好用来做你的名状。”
凌蒙愣在那里,没有接。
徐能却不肯放过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催促道:“若是觉得斧头不趁手,也可以换一把刀给你使。”
等了片刻,见凌蒙还是不接,徐能有些不高兴了,拉长着脸说道:“看来你是不想入伙了?”
其他众兄弟同样一脸不悦,赵一刀甚至将手中的砍刀扬了扬,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凌蒙呆滞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接过斧头,咬牙道:“不就是投名状嘛,我给你。”
“好。”徐能大笑一声,当先带头向舱室走去。
凌蒙跟在后面,路过船舷,见那里倒伏着两具尸体,甲板湿漉漉的,脚上的草鞋顷刻浸满了血浆。
到达舱门口时,门外同样躺着几具尸体。
而舱室内,灯火照亮之下,只觉血红一片,尸横遍地,如同进了鬼域。
一道屏风将舱室隔为两间,凌蒙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跟着徐能绕过屏风,进了里间,发现里面倒算干净。
苏知县只着单衣,双手被反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苏夫人也是肌肤半露,偎依在丈夫身边,如同受惊的鹌鹑。
一个大胡子拿着把刀,站在一旁看守着。
凌蒙打量了苏夫人一眼,果然面若桃花,身似扶柳,特别是此刻双目含泪的模样,真真是我见犹怜。
徐能的一双眼珠子已然钉在了苏夫人的胸脯上,挪不开眼。
其他杨辣嘴、范剥皮两人也在不停吞咽口水,一脸猪哥相。
苏知县听到脚步声,见到众人进来,立刻表演了个蛤蟆跳步,膝行到众人跟前,磕头求饶:“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所有行李财物,大王尽管拿去,只求饶我一命。”
说实话,苏知县的声音很温和,听上去有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非常符合儒家君子的那种气质。
然并卵,苏知县口中说出的话,却将凌蒙对他的印象全都击得粉碎。
凌蒙暗暗摇头,这位知县大人死到临头,还在妄求侥幸。
苏知县“咚咚咚”的磕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抬头一看,只见那几个盗匪正盯着他的夫人,垂涎三尺呢。
刹那间,苏知县脸色涨得通红,深感耻辱。
但见他一咬牙,觍着脸,谄笑着说道:“各位大王,拙荆虽不过蒲柳之姿,却也胜在温婉可人。只要……只要各位大王饶我一命,我……我可以让拙荆侍奉枕席。”
苏知县不愧是名教弟子,饱读圣贤书。即便是谄媚卖妻,也说得如此清新文雅。
只可惜,他这媚眼却是抛给了瞎子看。
徐能一干人总算回过神来,却听他说什么“捉鸡”、什么“苦柚栀子”,完全不知所云。
徐能这边大眼瞪小眼,苏夫人那边却是花容失色。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失声道:“夫君,你……你怎么能……”
苏知县回头斥道:“住口。妇人者,伏于人也。无专制之义,有三从之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不过要你稍微委屈几日,侍奉几位大王,你不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