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愧疚从他的心底漫延而出,他对不起生育了他的十几年的父亲啊,此刻他的父亲也许还作为一只血奴游荡在废墟之中,他却这样虚度光阴。
“不,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复仇战士,我看得出你不是那样偏执,执着的人,不是吗?”
丹尼斯的声音又从前面飘了过来,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评论味道,却一针见血。
坎雷尔意外地对丹尼斯给出的答案,没有反感,反而有些从自责的泥潭中脱身,得以松了口气的感觉。
也许在他好不容易逃出小镇,躺倒在麦田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我终于安全了”的时候,看到利兹城的难民因血族侵略流离失所却会思考血族与人类的关系时,他就注定不是一个会靠着仇恨而前行的人了。
“你会思考帝国与法律的关系,即使对你来说,那是你从未听过的两个名词,你会担忧受到压榨的工人,就算你与他素不相识,你会同情伤害了你的流民,仅仅因为你与他处境相似。”
坎雷尔有些惊讶,原来他的每次发呆,每次思考,早已被一旁的人看在眼里,完全猜透,只是人家从不会像他这样,将什么想法都摆在脸上。
“这其实很好,这说明你想以自己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而不是依靠片面之词,也不是第一印象。”丹尼斯继续说道。
“但你总是背着包袱在前行,你告诉着自己一定要复仇,因为你的道德观告诉着你你对不起你的亲人,它逼迫着你无法开始新的生活,开始新的路程。”
“这也让过去的事情总是影响着你的思维,当你望着你周围那些与你处境相似的人们时,其实你总会下意识的担忧,那样的事情会不会再出现一遍,其实从头到尾,你心中对那件事的害怕,都多过于仇恨不是吗?”
丹尼斯嘴角勾起了微笑,智慧的皇族已经完全看透了面前这个简单的乡下小子,此刻他所说的,似乎就是这个出身农民格局甚小,在安乐环境中成长的男孩内心最阴暗的想法。
不,不是这样的。
坎雷尔握紧了拳头,他的确害怕,的确迷茫,但绝不懦弱,他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缺脸的血族,他必将亲自为那些无辜的镇民们报仇,这是一生都不可能被忘却的誓言。
但是坎雷尔没有出声反驳,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能证明他想法的依据,他也也并不清楚自己混乱的内心中到底有什么在沉浮,什么在徘徊,他也的确在怀疑着自己的内心,毋庸置疑,他有自己的目标,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不知道如何走向这个目标,迈出第一步。
走在前面的丹尼斯忽然回身,停住了脚步。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离开了车水马龙的市场区,路边的行人已然稀稀疏疏,远处的海风吹佛而过,丹尼斯外套的下摆在风中哗哗作响,如扇动着的蝙蝠双翼。
“追随我吧。”丹尼斯伸出了一只手,将稚嫩不大的掌心摆在了坎雷尔的面前。
“虽然现在的你,还没有什么价值,但很巧,我也没有,正合适不是吗?”
丹尼斯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但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自信。
“你是个乡下小子,没什么见识学识,更别说自己的思想,但你表现出来天生的战斗素质,很令我……欣赏。”
“只有我看到了你的潜能,所以没人比我更清楚如何激发你的天赋。”丹尼斯抬起头来,直视着坎雷尔的眼睛,目光灼灼。
“而且我向你承诺,日后你不必再背着那个道德的包袱,由我来替你背,你当时许下的为你的亲人复仇的承诺,我来替你完成。”
坎雷尔有些惊讶的望向面前的皇族,脑子有些空白,他莫名的有些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皇族,此时此刻正散发着一种锐气,一种吸引力。
这是一次在这个皇族看来,不可能失败的邀请,他将会给出对于坎雷尔这个人而言,最具有吸引力的承诺为交易筹码。
“我发誓从今往后那令你害怕的仇人就是我的复仇目标,我将会替你面对你的梦魇,日后我们的部队必将踏破血族的城堡,你也可以亲手复兴你的家园。”
“而现在,你可以轻装上阵安心的开始你的新生活了,效忠于我,什么都不想地生活在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中,如何?”
坎雷尔低头望了望那近在眼前的手掌,又抬起头望了望年轻的皇族,没有回应,也没有做任何动作。
此时他的脑子里似乎流窜过无数想法,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没人知道他面对这样的邀请时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不是那样会把属于自己的誓言负担到别人身上的卑劣家伙。
伸出的手依旧停在海风之中,两人间只剩衣摆的响动,场面上似乎非常尴尬,这是一次没有回应的邀请。
丹尼斯轻叹一口气,惊讶与疑惑冲击着他那属于皇族的高傲,他不明白自己到底看错了什么,但作为贵族的淡然优雅,是绝不会丢的。
他收回了手,插进口袋中,轻描淡写的动作神态,让这一切都变得自然了许多,他继续往前走去,不过,又抛下一句话,拨动着坎雷尔的心弦。
“好吧,现在说这些对我们而言确实有些虚无缥缈,过于自大了。”
“但我作为一个朋友,还是想要忠告一句,就如之前我说的,无论是恐惧还是仇恨,都先将它抛之脑后吧,活出你自己,才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