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茶,茶碗粗糙,显然是从民窑里淘汰下来的粗陶制品,而且茶水浑浊,茶叶更是粗糙不堪,有许多虫蛀和炒焦的痕迹。
这样粗劣的茶水,他也是生平仅见。好在他在山里伐木做苦力的时候,时常渴饮路边生水,所以这茶虽然粗劣,但至少好过路边生水,所以也没必要因此心生不满。
浑不在意的将茶水一饮而尽,抬头看时,见茶伙计仍然拎着茶壶杵在那里,大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似乎害怕他随时跑了一般。
什么情况?牧青山一脸郁闷,多少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茶钱!”
牧青山虽然很少在世间走动,但做生意最基本的规矩还是知道一些的,不都是等客人准备离开了,才好上来收钱的吗?这刚刚倒了茶就收钱是什么道理?
他虽然不满,但也没必要跟一个茶伙计计较,山中别的不多,就是那些求签的豪客们贡献的银钱多的数不过来。说来奇怪,师尊平日里虽然俗事一概不问,但对于打理钱财这种琐碎麻烦的事却是事事亲为,平常都不怎么让摸钱,但凡用钱处,都要一一向他报备才行。当然,平常除了秘境里一应的吃喝花销,他也很少有用钱的地方,所以他对于钱财的概念出奇的不怎么了解,口袋里积攒了师尊高兴时赏赐的大把无用银钱。
索性从袖口里掏出一块银锭,随手扔进伙计怀中道:“这些够用不?”
伙计伸手一摸,见偌大的一块银锭,足有十两之重,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摸在手中,一片丰实厚重。他愣了足足几个恍惚方才反应过来,身子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不免期期艾艾的说道:“客官说,说笑了,小小茶水,哪能值这么多?”
“够用就好,拿着吧。这茶太劣,给我换一壶好的来!”牧青山不在意的摆摆手。
茶伙计估计有生之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客人,明明一个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樵夫,就喝一壶茶,眼都不眨一下的扔出十两银子,这是什么路数?他摸着手中滚烫的银子,一时间左右踟蹰,进退维谷,紧张的一张脸快要憋成酱紫色了。
好在掌柜的及时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他见多识广,知道天下之客大多在乎脸面二字,估计是不开眼的伙计拂了人家的脸面,人家甩手打回来罢了。茶铺虽小,大小也是个生意,客人打脸,他也只好舔着脸受着,于是一边慌忙上来赔礼,一边大声喝骂伙计道:“不开眼的东西,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快进去端一壶好茶来?”
茶伙计激灵了一下,慌慌张张的将银锭递到掌柜手中,匆匆下去端茶了。
不多时,一壶上好的毛尖端来,掌柜的亲自续了茶,将银锭放到牧青山桌前,再次赔礼道:“对不起了客人,伙计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您大人大量放过他一马,今天这茶便算我请了。”
牧青山被茶铺这一连串的做派弄的错愕不已,方才不给钱时急着要,现在给了钱,他们不仅不要了,反而送了好茶又低声下气的赔礼,简简单单的喝个茶,就这么难吗?
他用狐疑的目光看了看茶掌柜,又转头看了看对面笑吟吟的柳昉,这个家伙笑容意味深长,似乎对于一切都了然万分的样子。他似乎突然有某种莫名的明悟,不觉对掌柜的点点头,勉强的收回了桌上的银锭,学着对面江湖客的样子,慢悠悠的微笑喝茶。
茶掌柜长长呼了口气,低头问了一声好,对身后同样松了口气的伙计摆了摆手,躬身退下。
一杯茶饮毕,柳昉自顾再续了一碗茶,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茶沫,浅尝了一口,抬头说道:“壮士果然是神仙客,江湖经验甚浅,这钱财,还是不要轻易外露为好。”
牧青山闻言,不觉皱眉道:“区区银钱而已,世人却以此轻视我,又以此畏惧于我。曾听师尊说过,钱财如命,果然如此!”
柳昉闻言,摇头轻笑不已,用颇为惊异的目光瞄了他一下,笑着说:“壮士出手太阔绰而已,凡人碌碌,有些人一生恐怕都没见过这么多银钱,为一碗粗茶,你却随手掷出这么多,他人自然惊诧骇怖,这怨不得别人!”
牧青山点头表示了然,但依然为店铺老板方才的举动耿耿于心,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唇角,忽然将心中的一丝杂念抛到九霄云外,看着柳昉说道:“不管他了,我观你言谈举止,倒像传说中的江湖侠客,想来对于这清水县内的鸂鶒山颇有耳闻,还请告知具体位置。”
柳昉双眸忽的一闪,慢悠悠低头放下手中茶碗,抬眼说道:“人在江湖而已,不敢称什么侠客。至于鸂鶒山,说来也巧,区区此来清水,也是奔这鸂鶒山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