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梅是下午刚上班时回到支行的,她连行长室都没进,径直走进了公司业务部。“先停一下手上的工作。”郑玉梅把包放在旁边的空桌上,又把围巾摘下来搭在包上,屁股往桌沿上一靠,双手抄兜,面色凝重的看着苏洋和秦锐。
“咱们分行有一个客户出了问题,涉及多笔业务,金额很大,好在发现之后处理的十分果断及时,目前来看损失应该可以控制。”郑玉梅的语气比较平静。
“是吗?谁的客户啊?”秦锐惊道,苏洋偷眼看去,见他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只好也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郑玉梅将目光投向窗外,似乎有些不太自然,双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抱在胸前,清了清嗓子道:“环山路支行,应该是曲行长的客户吧。”
“哦!那应该就是范刚做的那些业务了。”秦锐仿佛恍然大悟一般,颇有深意的缓缓点了点头。
郑玉梅没搭理秦锐,用手拢了拢头发,继续说道:“今天上午分行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开会,通报了一下案情,强调了几件事情,一是要求所有经营单位立刻开展自查,主要检查第三方存单质押业务的合规性,你们手头有这类业务吗?”
苏洋和秦锐摇了摇头,郑玉梅接着说:“另外还要检查所有授信业务办理过程中客户所提供印鉴的真实性。具体的自查要求可能会在下午下发正式通知,之后分行风险管理部马上要展开全面检查,估计很快总行和银监局也会来检查。你们在自查中发现任何问题,都要立刻向我汇报,及时整改。”郑玉梅走到苏洋的座位后面,忧心忡忡的看着窗外的马路,“还有,总行成立了一个调查组,已经到湖山了,分行要求与此案无关的员工对案件信息注意保密,从各种渠道听说的与案件有关的任何信息,都不要私自向外界透露或者讨论,记住,任何人。”
“包括总行调查组吗?”秦锐插嘴问道。郑玉梅点点头:“包括。”说完又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不是有什么要瞒着总行,而是要以事实为准,别乱传小道消息。”
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几秒种后,秦锐冲郑玉梅笑了笑:“玉梅姐,我昨天说啥来着——你看,不是我心理阴暗吧?”
郑玉梅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怼了一句:“是,是,你不阴暗,你水平高!你来当行长,指挥我干活,行了吧?”说罢,一把拎起包向外走去。
秦锐冲着苏洋做了个鬼脸,苏洋目送着郑玉梅的背影,直到她走进对面行长室关上门,才回头冲秦锐无奈的笑了笑:“你看,你又把她气着了。”
秦锐点上一颗烟夹在手里,拿起手机一边划拉屏幕一边不屑的回答道:“气着她?不可能,她才不会生我的气。”升腾的烟雾熏到了他的眼睛,秦锐伸手揉了两下,咧嘴笑道:“她这会儿心情正好,没功夫和我生气,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在乎的。”
“心情好?”苏洋奇道,“为什么?就因为环山路支行出事儿了?我觉得郑行长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
秦锐弹了弹烟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不紧不慢的回答:“当然啦,郑行长肯定不会因为环山路出事儿而高兴,她们出事儿对咱们又没啥好处,退一步说,她和曲行长也没有什么仇,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嘛。不过,”秦锐深深吸了一口烟,悠悠的说道:“曲行长这两年的风头出的太多了,大家都等着看出头鸟被打呢。”
苏洋默默听着,一言不发,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只听秦锐还在侃侃而谈:“你看,整个湖山分行下面这么多支行,就她们两个女行长,女人嘛,暗地里较劲是免不了的。何况曲行长一直是分行宋行长眼前的大红人,分行的很多资源都优先分配给环山路支行,各个管理部门更是不敢得罪曲行长,想方设法为她的业务开绿灯;而咱们郑行长一直是不太受待见的,不说苦大仇深吧,起码也是在忍气吞声。照现在这意思来看,曲行长这一盘儿恐怕是翻不了身了,眼看形势就要大变,更别说宋行长……”说到这里,秦锐突然停下了话头,嘿嘿一笑:“算了,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和咱没啥关系,在一边看看热闹就行了。”
苏洋点了点头,秦锐这番话倒是有些道理,环山路支行这几年隐隐给人感觉比别的支行高了半头,其他支行私下里对此都颇有微词。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秦锐对这件事的分析恶意十足。
秦锐比苏洋大三岁,也就早三年入行,苏洋刚参加工作时就和他认识了,二人比较投缘,工作之余经常一起打打球,玩玩游戏,喝喝酒,算得上是关系比较密切的同事。一年前,解放路支行前任行长带着几个对公客户经理集体跳槽,整个支行对公条线只剩下副行长陈亮和秦锐两个人,一时间支行业务堆积如山,忙的秦锐晕头转向。匆匆上任的郑玉梅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果断提出让苏洋从会计柜员转岗为对公客户经理,这正合苏洋的心意,毕竟会计工作太枯燥了,而客户经理岗位看起来有着更广阔的未来。所以对苏洋来说,郑玉梅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她作风泼辣,胆大心细,不拘小节,是个靠谱的好领导;而秦锐是个挺简单的人,喜欢仗义执言,讨厌形式主义,乐于抨击自己看不惯的人和事,但有时说话不留口德,容易得罪人。按说他俩不应该有什么矛盾,为什么秦锐总是对郑玉梅隐隐抱有敌意呢?苏洋晃了晃脑袋,要做的事情很多,没工夫琢磨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