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医的人没有医学常识,对身体的各种反应总是无知的,这个是可以被理解的,然而有些人总是以为自己的一知半解就是知道很多了,太可怕了。
本来休克状态下的血管就是塌陷的,就像是瘪掉了的皮水管,能看见,但是不好扎针,更何况他还在抽搐,就更不好进针了。
家属还在旁边嚷嚷,咋咋呼呼的,影响我们抢救的心情,我说,你要是想你儿子好,你就别嚷嚷了,不然我们还得分心去照顾你的感受。
抢救状态下没有哪个医务人员是不紧张、注意力不集中的状态,脑子里的弦都是紧绷的,正常人遇上紧急状况只会慌张,但是人应激状态慌张是正常的,搞抢救的人脑子必须清醒,步骤要一步步来,判断要迅速……
“扎了两针才扎进,你们医院都是什么水平?这个医院不行嘛!”孩子妈妈在一边抚摸着孩子的脑袋,“什么垃圾水准,要不是离这里最近,我们才不要来你们这家医院,跟省立医院差远了……”巴拉巴拉一大堆嫌弃的话,跟念咒语似的。
谁都不喜欢拿热脸贴冷屁股,老师们抢救完就立马散开了,刚刚给小孩子扎针的老师有些生闷气,烦躁地脱了罩在白大褂外面的毛衣,径直地走了出去,话都不想跟她说一句。
上了镇静的药,没一会儿小孩子就不抽搐了,孩子比大人宽容,听到他妈妈还在抱怨数落医护人员,“哎呀……妈妈……你不要这样子说人家……”小男孩的声音很虚弱,他开口制止妈妈,他妈这才消停点。
铁静西苑?我心里犯了嘀咕,铁静西苑不是个小区么?又不是医院哪儿来的老专家?或许是小区里的社区门诊呢?我心想,不对呀,我们医院在这个小区旁边,来来回回上下班,我没见着什么门诊啊……
越想越奇怪,我产生了质疑,“老师,我去上个厕所。”我跟陆老师报备一下,转身从后面绕过厕所,绕回了挂号大厅,老太太和妇女已经不在挂号大厅里了,可能是我多虑了罢……
我这么想着,穿过人群往急诊大厅走,哎?眼角瞟到楼外面的老太,她被妇女拉着往医院大门走去,离得远,但是我看老太手里也没有多出来什么东西,没开药,还是领着几袋子片子,是我想多了么?怎么感觉那个妇女有点像医托呢?
我以前只是在别人的嘴里听说医托的手段,跟这个妇女的神情和感觉很神似,但这只是我的直觉和猜测,不敢妄下结论,“你在看什么?”高任峰推着平车出来等120送来的病人,见我站在玻璃墙边一直凝重地往外看,“铁静西苑你知道吗?”我问。
“知道啊,我租的房子就在铁静西苑二期,”他不是本地的医学生,实习必然是要在医院附近租房子住,“那你知道铁静西苑有没有什么老专家门诊的吗?”
他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吧……”他好奇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
眼睁睁看着妇女把老太从医院门口带走,我总是有一种奇怪的预感,铁静西苑就是在医院旁边的老小区,靠近医院的一边小区里有一排摊子买小吃,还有各种从民用房改变过来的门面房,理发店、杂货店之类的,中午轮到我半个小时吃饭时间,我脱掉白大褂,穿上自己的袄子,跑出去……
“七栋……”印象中我好像听见什么七……,小区很老了,楼道破旧不堪,里面还有开饭店,做足疗美容的,凭我的直觉,我问路找到了七栋,有点拐的地方,我仗着我是本地人胆子比较大,挨着单元瞧瞧看看,当我走到三单元的时候,305的门是虚掩着的,我悄悄凑近门缝往里瞅……
我一直以为骗局和丧尽天良的人离我真实的生活很遥远,没想到的是,坏人就在我们的身边,和我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交叉着各自的生活领域。
我看见了那个老太太和妇女,顿时心里有些莫名地恐惧和愤怒,老太坐在客厅的红木色椅子上,听着一个墙上挂满棕红色锦旗的老头子巧言令色,我站在门口大约看了两三分钟,心里极度想冲进去,但是忍住了,万一我进得去,出不来呢?
思量了一下,我还是悄悄地从305门口离开了,心里记下这个方位,硬碰硬,只会是势单力薄的一方吃亏,我不能再愚蠢地做事了,想想上次收黄牛的马扎,心里还有点后怕,得有点计谋做事,回到医院门口我才想起来我中午饭还没吃,忙掉回头在摊子上买了两个饼边走边吃。
我觉得,我这种,对揭开事件真实面目的极度追求,更适合去做不要命,只为曝光事情真相的新闻记者,我心想要不要等老邹回来上班让她陪我去一探究竟,这时,瞄到从茶水间走出来的高任峰……
这个傻大个,话少实诚……
那问问他愿不愿意下班陪我跑一趟了,“小高同学,”我上前,“韩老师,”他喊我老师喊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别喊我老师,我跟你一样都是实习同学,只不过早你一个月来而已。”
“有事?”他见我老是盯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主动开口问我。
我点点头,“对。”直接开门见山地跟他说了我的意图,“行啊,”他一口答应,“这有什么的,我们下午下班之后就去呗。”
“你就假装是病人,我是家属,陪你去看病的。”他这么计划道,“但是我什么检查报告都没有……也没有症状……”“会不会被看出来?”我提出了我的顾虑,“他要是真能看出来你没病,那就证明他还有点水平,而且你想,他要真的是骗子,他只在乎你的钱,他管你有没有生病呢?”他如此反驳道。
我一想,对哦,他要是骗子,心里想的就只是骗钱,管你有没有病呢?
“行,下午下班之后,医院正门口汇合。”
一下午,我脑海里不断闪回那个老太太坐在红木椅上被忽悠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