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默。
沉默中有人轻叹。
客栈里,谈话声忽然停住。
有十多双目光正向盖聂和盖千忆看过来。
众人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虽然没有多么惊讶,可是也未有多么从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奇怪的变化发生了:西面一角的方桌上,有一样被黑布包裹的东西,正在隐隐颤动。
段天刀本来刚松了一下脸色,竟在这瞬间变成了暗色。
桌面上颤动的正是刚才被他抱在怀中的宝物,透过黑布用手摸起来,坚厚而又冰凉。
霎那间,众人同时屏息,气氛陷入了僵化,有些人的脸色已开始变得惨白。
南面一盆清水里,有一张脸更为惨白,这双目光几乎投到了水盆里。
——少年脸色煞白,佝偻着背脊,端着一盆水从后堂掀帘走出,目光却一动不动,脸上除了惨白,已无其他任何的表情。
无论谁都不难看出来:这个人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端水小厮,若是紧盯着他看一眼,就会发现他的掌心里还有两三道旧刀疤。
客栈的端水小厮阿狼从后堂走出为客人擦拭桌子,他一直低着目光,终于走到段天刀夫妻的桌旁。
段天刀夫妻看见阿狼的时候,心中都在暗暗惊讶:此人眉目煞白,佝偻着背脊,小鼻子小嘴的,和刚才跑出客栈迎接他们的端茶小厮阿狗,在相貌上简直如出一辙!
若非阿狗刚才跑去换了一件衣服,这会儿又走到了跟前,不然还能是谁?
等转目后,段天刀夫妻却更为吃惊:阿狗此时正站在东面的方桌旁,忙着弯腰捡起地上的碎茶杯,那些被盖聂身带的剑气震碎了的茶杯,正一片片的洒在地上。
阿狗捡的很辛苦,刚才他被“黑孔雀”欢白凤,用一根虎鞭卷住腰身,一路委屈的绑到了客栈。
他跨入客栈的大门就大喊:“老板娘救我!”呼叫声才喊出口,已经吃了一嘴巴子。
欢白凤将鞭轻轻一甩,就把他摔在了地上,阿狗“哎哟”一声,嘴巴重重磕在地上。
他趴在地上惨呼,一张小脸挨着地面,一只小鼻子都快被压得变形了。
他绝不能站起来明目张胆的反抗,他也绝不敢这样做。
因为欢白凤将虎鞭往回一拽,就把他从地上拖得飞起来,他人倒下去的时候,连叫都叫不出来。
阿狗吃到鞭子的苦头,脸色惨变,哪里还敢吭一声?
风沙客栈的老板娘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淡淡道:“真是丢人现眼,还不快给这位夫人道歉!”
阿狗居然很听话,真的爬起来,哈首缩腰地向欢白凤道歉。
这一哈首,原本佝偻的背脊,在一瞬间显得更低,也更弯了。
风沙客栈的老板娘,姓归,名玉娘,她的腰间总是插着两把又短又细的碧血刀。
赫连归家的碧血刀非但价值连城,而且世代相传,列国皆流传其中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无论谁只要能解开这个秘密,不出三日,就会打遍天下无敌手。
天下间自然有不少的刀客、剑客和暗器高手,对赫连归家的这个宝物十分眼红。
归玉娘有一对儿女,小女儿在足月的时候被人抢了去,至今下落不明。
归玉娘一直盼着小女儿能够早日归来,于是在她儿子三岁那年,将儿子的名字改为归妹,意思为:盼妹归来。
归玉娘的父亲——赫连山庄的主人——归贤农,在去年八十寿宴当夜,将归家祖传的碧血双刀,交给女儿归玉娘后,于风雨之夜,在赫连山庄内莫名地消失了,从此,赫连归家就多了两桩无头无绪的失踪之案。
归玉娘之女和归贤农到底身在何方?
每当想到此处,归娘心里的仇恨就犹如洪水一般猛灌于胸,久久不能释怀。
如今,七年过去了,当年掳走小女儿的恶人始终没有出现,这件事成为了归玉娘心里永远也解不开的环。
归玉娘细眉斜蹙,看了一眼欢白凤手里的虎鞭,眼睛里立刻有道光闪过,仅是一瞬间的停留,那种深切的痛苦和愤怒已然浮现于嘴角。
因为这根虎鞭上的铃铛,好似曾经出现在她女儿的手上:一样的金色、一样的纹路,只不过少了女儿的名字。
归玉娘愣了愣,忽然挺起胸,大声笑道:“两位风尘仆仆地赶来,路上想必十分辛苦,阿狗,快去让阿狼打盆水来,赶紧把西面的桌子擦一擦,别弄脏了这位大爷手中的宝贝!”
阿狗应了一声,急忙跑进后堂喊来兄长阿狼。
等他跑出来的时候,段天刀夫妻二人已经走到了西面,他们挨着靠窗的一张方桌坐下。
归玉娘口中的宝贝——用黑布包裹得严实的东西,也被段天刀放在了桌面上。
归玉娘道:“阿狗,再去把东面桌上的茶杯擦一擦,准备迎接新客人!”
新客人?当然指的是正向风沙客栈走来的盖聂和盖千忆。
归玉娘的声音刚落下,一个圆鼓鼓的矮胖身影已经窜上了门梁。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滑稽,还故意把身子倒挂起来,嘴里喃道:“嘿嘿嘿,又来了两个!”
等他垂下了脑袋,把一张充满横肉的老脸,倒挂着出现在盖千忆的跟前,目光咕噜转处,眼睛一亮,看见了一柄雪亮的剑。
——一个身材高大、头戴斗笠的年轻剑客,正好抬起了眼睛,目光正和他相撞。
四目相对下,胖老头的目光连忙缩了回去,他一下子从门梁上跳了下来。
这一跳几乎把盖千忆给吓出了一身冷汗,可是这种害怕却也是眨眼即逝的。
盖聂带着她跨入客栈的时候,众人的脸色都不约而同地发生了改变。
唯独阿狼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惨白,这种惨白绝不像被惊吓后的惨白,却是与生俱来,已不能够更深的惨白。
就在这时,消失很久的断魂更又响了。
“笃!”是第五更。
一慢四快,连续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