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事突发,一时之间所有人尽皆震惊失神,庭院阗寂无声,唯有燕珏强自忍耐左眼剧痛,不时发出一声粗重喘息。
古震半晌才从现实的惨状中回神过来,十余年朝夕侍奉左右的义子竟在自己眼皮底下惨遭横祸,心中悲愤自是无以复加。
他仰天暴吼一声,睚眦俱裂,眼迸杀机,满头的银发白须一根根倒竖,狂怒至极。
“竖子欺人太甚!”
一语吼罢,右手青筋暴起,直抓向斜挂左腰的连星斩月剑,白光乍亮,剑出两尺。眼瞅着下一秒便是宝剑出鞘,径直斩向金陵羽。
众兵卒们眼见燕珏重伤,将军府名声大受折辱,早已是人人激愤。再看大将军古震悲愤之下怒而拔剑,亦都纷纷攥紧了手中长戈,就待古震一声令下,挥戈掩杀过去;另一方,皇城司众也都预料事已至此,接下来的厮杀在所难免,一个个刀口朝前,亦待掌司金陵羽下令,随时准备跃起冲杀。
双方厉兵秣马,箭搭弦上,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杀眼看就要发生。
正当古震怒发冲冠,意欲发号施令之际,恰此时,一只手蓦地里摁在了古震拔剑的右手上,阻拦他利刃出鞘。
古震一惊,低头看:这只手面上满是血污,还止不住的轻轻颤抖。
还能是谁的手?正是重伤一眼的燕珏。
他踌躇疑惑的望向燕珏,此时燕珏已在旁人的扶衬下重新站立起来,尽管脸上伤处鲜血透过指缝仍在一小股一小股不间断的往外涌,但已不再像先前那般激射不止。
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燕珏脸上一半煞白,另一半被血染红,红白交映,泾渭分明,甚是惊悚。饶是如此,仅余一只眼的他目光仍旧坚毅果敢,看不见一丝畏惧。
燕珏凝望古震,同时以旁人难以察觉的极轻微的幅度摇了摇头。
古震怔怔盯着他余下的那只单眼,继而猛然领会了燕珏的用意。
古震牙关紧咬,握剑的那只手掌力气使得愈发大,握得愈发紧,似要把剑柄捏碎。片刻后,终是一声哀叹,“咣当”一声摔剑回鞘,转过身虎目含泪,双手紧紧合握住燕珏的手,无语凝噎。
原来燕珏粗中有细,重伤之下心思仍不失缜密,阻拦古震拔剑是急于向他传递一个信号:
皇城司此行是奉旨宣诏,万不可与之起刀兵冲突!
彼时替天子奔走宣诏的使臣,地位犹如天子亲临,百官依礼下跪奉旨。金陵羽初现时并未表明身份,而后一语及过;紧接着双方连番口角交锋,古震只留心他皇城司掌司的身份,却疏漏了另一个重要细节:金陵羽奉旨传递圣上口谕,亦同宣诏使的身份。
于宣诏使刀兵相向,便可等同于向天子动刀兵,按梁时律法可定叛逆之罪!
古震盛怒之下,为子复仇心切,不及细想。幸得燕珏机敏,从旁制止,否则必要酿成一场无妄灾祸,合府上下无人能幸免。
义子丧眼之仇迫于此间缘故不能立刻施报,古震一时愤恨交织,眦裂发指,猝然间呕出一口鲜血,却是急火攻心了。
此刻古震方知,皇城司掌司金陵羽,本尊厉害远盛于传闻:此人不仅身怀绝佳武功,而且用计之歹,城府之深更在武功之上。二人初次交锋,寥寥不过数语,他便密计百出,出手时果敢狠辣,不留余地。自己纵横官场数十载,从未遇见过如此凌厉可怖的对手,至此心中竟不觉多了几分惊恐。
金陵羽自雷霆一剑刺中燕珏左眼后,便抽身一旁,冷眼默默静观对面的反应。
他如此突兀的出手,确是有意为之:适才局面一触即发,若双方当真敞开厮杀,事后传出的便是:皇城司夜闯将军府,将军府合力拒搜。圣上口谕只说请人,最终衍变成皇城司与将军府星夜大打出手,必将引起朝堂非议,龙颜震怒,皇城司亏于理。正踌躇之间,金陵羽一眼瞟中了燕珏,正是此人在关键时刻替代古震力挽狂澜,喝止了皇城司搜府。虽不清楚此人身份,但必是古震亲信无疑,不若拿他来破局。
金陵羽心思电闪,重创此人,激古震暴怒,率先动兵刃,双方再行厮杀,彼时再传扬出去时候便是:皇城司奉旨宣诏,将军府突起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