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却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你还没死?”
“该出来的人出不来,早该死的人依旧活蹦乱跳,老天爷真是没天理了。”
裸男斥候知道陈恪在骂他,他反倒坦然:“小将军,有些人能出来却不愿出来,有些人则是出不来,至于我,我只是想活着。”
“再说小将军也没必要绝望啊…以刘宗室的实力,未必就会全军覆没…”
这番话说出来,陈恪看向裸男的眼神已经变了,虽然他依旧有讨厌,却突然不恨眼前的这个人了。
只因此人言语实诚。
陈恪剥开一片笋叶子,又努力嚼了一口,最终连嘴带手里的嫩笋一同丢了出去,丢在篝火里,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
“果然野兽之食难登雅案矣。”
陈恪沉默了一下,突然问道:“为什么参军?”
“家贫,父母无以济,服役以养室。”
“入斥候尉,犹入死士营,亲属可入军籍,汉室养之。”
陈恪闻言笑道:“军籍嘛?那你得感谢陛下啊,咱们大汉的军籍,可比曹魏、孙吴的军屯好上千百倍。”
裸男斥候也笑:“我自是感谢陛下,但刘州牧在时,我家虽艰苦,投入名族部曲亦可活之,也无战事与兵役。”
裸男顿了一下,又重重的重复了一遍:“小将军,我们只想好好活着。”
“没有远大的理想,就算有错吗?”
陈恪顿住良久,不说话,仰头望天。
一碧如洗的天空不能给他答案。
国之不存,家安在?纵使能活,亦如行尸走肉。
他很想用这句话来告诫面前之人。
不是说不出口,而是他知道言之无用。
秦扫六合而一天下,六国子民、贵族,不照样生存下去了?
他忽然明白:这是两种思想的对碰,无关对错,只在选择。
不过他和裸男斥候,显然已经选择了两条不同的道路。
陈恪这一刻想通了很多,突然对那些与自己做出不同选择的白耳军少年也生出一丝谅解。
万事不可强求,强扭的瓜,除非真香,否则只能苦了自己。
他道:“你既然想活着,那就此离开吧,或回蜀,或再降吴军,不过你若降吴,再见你,我必杀你。”
选择不同,是选择,阵营不同,是立场。
裸男斥候闻言,竟不可置信,稽首拜下,声音颤抖:“小将军明知向前必死,向后则生,依旧不后悔吗?”
陈恪哈哈大笑:“后悔?真是可笑!我原以为我劝不动你这类人,没想到你还想劝动我吗?”
“你投降吴军,是惜命,追随我左右是因为我是强者,也是惜命,如今还想劝我退却,莫非也是想以吾之力,惜汝之命?”
陈恪从不掩饰对厌恶之人的恶意遐想,他这么直接的问出来,是想消除心中的不爽,从而更好的前行。
再说他本来就是个粗鄙的二愣子,这裸男也不过是个乡下汉子,以为做了军官念了几天书,就可以这么文邹邹的绕来绕去了?
绕个屁啊,有什么话痛痛快快的说了,有啥事直截了当的解决了。
我陈恪,我的少年们,还有那些舍生忘死的老兵们,就是头可断,血可流,唯独信仰不能丢!
你们以活着对抗残酷的现实,我们以死亡誓要改变这残酷的世界!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既然咱选的路不同,你他娘的就别想再利用我保命,早点滚出“兴复汉室”的队伍,自己谋生去吧。
那裸男斥候听到陈恪的怒骂,不怒反惊,浑身发抖,赫然抬头,像是即将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
他的一双虎目血丝曝起,身躯气喘如牛,似乎内心做过极大的挣扎。
他竟是语出惊人:
“小将军,卑职…也许知道吴军的粮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