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的声音成功吸引了刘备的注意，座驾中传来刘备低沉的询问声。

“回陛下，此子乃是翎羽将军陈到的嫡子，尚是白身，秭归失守后，正是他领导白耳军的部分后人撤回白帝城。”

“是叔至的独子啊......”

这话传出来陈恪松了一口气，只要刘备能记得他就行，剩下的什么请求入伍，封赏官职他都好开口了，毕竟他的战功实打实的摆在那，加上陈到这一层人情关系，想来急缺兵源的蜀汉陛下是必不会拒绝他的。

直接向刘备讨要封赏？这种事情就连魏昌和张胖都不看好，更不要提思虑谨慎的李子轩了，但是陈恪有他必须要完成的任务，眼下的局势也容不得他再拐弯抹角的找关系了。

蜀汉陛下就是最大的关系。

不过现在比较尴尬的是，情绪低落的刘备很明显对陈恪提出的疑问不感兴趣。

有关于白帝的防务，刘备在撤退途中已经想的七七，而李严身为宿将，统兵领将的本事自然要比一个少年要强的多，因此大臣们普遍都将陈恪的问题给忽略了。

“陈恪......”正在陈恪打算继续他的话题的时候，刘备低沉而有些无力的声音再度在座驾中响起，“你是功臣之后，但今日军议只有九卿和称号将军才有资格参加，你以白身犯下僭越之罪，念及汝父之功，不予追究，你且退下。”

刘备又道：“今日府中执守金吾卫是何人？”

话说完就有近卫将一员都尉押进府中，伏身请罪。

“陈恪能进入议事厅，你有渎职之罪，传令卫尉，杖责五十，发配部曲。”

刘备的声音很冰冷，丝毫不理会都尉的求饶之声，这一番乾纲独断公平公正，陈恪到嘴边的话都慑于他的皇帝威势没有说出口，只得随着刘备的近卫退了议事厅。

“大人...小臣是真的有事禀告，请你一定要禀告陛下，孙吴主力随时可能兵临城下！”陈恪很不甘心，白帝攻防战迫在眉睫，庭上诸公却仿佛犹在梦中，如果不能做好充足的准备，他实在难以想象以白帝的区区数万兵马如何抵御孙吴的二十万大军。

“小大人...”近卫很凑巧的也和陈恪有话说，“庭上诸公要考虑的不仅是东线战场，还有北线，汉中与白帝，哪边丢了都有倾覆之危，小大人还是不要太过忧心的好，决策的事情就让大人们做吧。”

“......”陈恪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以他现在的身份确实没有资格在军事决策上指手画脚，若是表现太过突出还会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要知道，刘备是最讨厌品性不端的人，当初刘璋手下的许靖只因想早点投降他就被他定义为不忠不义，导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刘备都不太想任用这位声威极高的大儒。

近卫又接着道：“小大人，陛下还有话让在下告知您：秭归城之战，陈氏陈寅功不可没，不仅救下泰半官属，更是主持了栈道的焚烧事宜，正因陈大人的正确举措，我军才得以摆脱吴军的追击，因此陛下的意思是，陈到将军的翎羽将军一职将会由陈寅将军袭位，至于小大人的封赏，陛下说了，日后必以侯位谢之。”

“...你...你说什么？”陈恪眼睛募地瞪大，麻木的神情渐渐变的不可置信，近卫这句话所带来的讯息太多了。

“小大人。”近卫顿了一下。

“陈到将军殉国了。”

......

火光中的白帝城是这片黑夜里唯一的亮点，一直严格实行宵禁的刘备军今天破天荒的没有禁止夜间燃烛，当陈恪回到驻地时，他面庞上的不可置信已经化为漫无目的的茫然，秭归城其余幸存的官属也随着刘备安全撤离，陈恪左顾右盼，却没有找到自己熟悉的身影。

“陈哥！”屋子里亮着光，张胖肥胖的身躯依在门栏上，兴奋的朝陈恪挥手，然后跑过来拉住他的手，将他拉进屋子。

屋子坐着四个人，桌子上摆着丰盛的晚宴。

陈恪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张伯、张嫂。”

“陈哥儿！来，坐！”张嫂摆弄着他丰腴的身躯，热情的将陈恪迎到桌边，张家原是白耳一军的伙夫，张伯和张嫂手艺了得，如今忙了满桌的美食来庆祝这劫后重逢，大约是知道陈恪的心情，张氏一家都围在陈恪身边，笑着劝他坐下多吃些，他们一家照顾白耳军多年，哪家喜欢吃什么样的口味都烂熟于心，专挑陈恪喜欢的菜往他盂里夹。

不过陈恪都是大抵浅尝几口，就不太吃得下了。

魏昌和李子轩也在桌对面小心的吃着，魏昌这次很注意吃相，不时还偷偷的打量一番陈恪，他们两都是默默无言。

“陈哥儿也到了喝酒的年龄了。”张伯拨开酒罐，直接给陈恪整了一大碗，陈恪盯着碗里被烛光映出的泛黄的酒水，毫不犹豫的举起来一口灌下，然后在剧烈的咳嗽中夹起菜狼吞虎咽。

一口菜，一碗酒。

“哈哈哈，陈哥你慢点，虽然我也知道咱爸妈做的菜很好吃啦！”张胖一边流着哈喇子，一边给陈恪拍背。

陈恪的眼中闪着泪花，那是呛出来的。

伙夫们在屋外的营地起了灶头，挥汗如雨的用铁锅炒着大杂烩，火光与锅底摩擦出火星，在只有月光的黑夜中有种清晰而明亮的美，难得的放下的许多猪脂油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随着洒下的大片盐花爆出噗呲噗呲的爆炒声，好像在寂静无人的深林里演奏的大合唱，勾起了多少人的食欲，菜香逐渐四溢，大大小小的屋子之中纷纷露出几个少男少女的头颅，情不自禁的舔着嘴唇看向铁锅，而他们的身边又往往都会坐着一个平静的母亲。

在这个大家庭中，没有一个人会是孤独的。

他们或推杯把盏，或登台高歌，或嬉戏成群，他们的母亲在身旁欢欣、沉默的看着。白耳军的大杂烩在一片爆炒声中大功告成，无数道身影冲出房门，蜂拥而至，争抢着新鲜出炉的美食。

“咱们白耳军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呢！”

“是啊！是啊！”妇女们聚在一起笑谈着，只是还有一句话她们没有说出口，那些以往争抢食物的男人们，现在似乎都矮了一个个头。

营地外走来一队士兵，他们身后背着一张巨鼎，两旁还挂着腌好的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