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这话说的不对,怎么能说人家是点头哈腰的小跟班呢,他们是为生计,为家庭而努力奋斗的侠士,他应该对这些努力活着的人们示以最真诚的赞美,王家师爷想到这里将目光扫向不远处衣衫褴褛的两个孩子,眼里闪过一抹不屑和笃定。
他笃定,他一定会屈服的。
他将目光投向面色蜡黄的中年人时,发现这个脸型消瘦的剑客并没有看他,他的目光一直在眺望原野里阡陌交通的田园,那田园被积雪覆盖,但早春的暖意兴许已经催醒了一部分生命,此时正有星点隐约的绿意透过那白雪皑皑展露头角来,在不久的将来,这里会插满水稻、稗和芋,农夫耕田,农妇织绣,小儿在阡陌间奔走嬉戏,然后转眼到金黄黄的收获季节,人们收获他们辛勤劳作的谷物,温暖饱食的躲在茅屋里安度隆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方水土,本应养一方人。
直到史阿想起来他身边还有王家师爷这么一号人物时,气氛已经显得十分尴尬了。
王家师爷带了一大帮子‘武艺高强’的家丁过来收拾不长眼的流民,声势本应浩大,手段本应酷烈,然则骤一遇到这等异士,他不仅折节下是的来屈身结交,还为他饶过了一群不知死活的废物,为显慷慨还要开仓施粥,委实已经给足了面子,然则在对方看来,这一切对他来说彷佛都不关紧要。
这确实不关他史阿的事情。
史阿就这么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也不打算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用平淡到至极的声音像是在讲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般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曾随师傅来川蜀一带游历,那个时候也曾到过这里,那个时候这里的田地,却是比现在大的多,那个时候这一片,还是一些农人的地,我还看到他们的儿子在田地里玩耍,那个时候,你说的那个王家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地主,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蜀中的佃户变多了,流民也变多了,王家也变得大多了,师爷,你家以前的地,是不是也在这一片?”
那师爷闻言先是一愣,显然还没完全消化这段话,他脸上的尬笑已经以肉眼可见的迹象迅速消退下去,不过一会的工夫,他突然面色铁青,喉咙发出两声无力的干喝,像是说不出话来一般,他的目光转过史阿身边的几个刀客,接着投向不远处明器荷实的家丁们,笑容恶形恶状的下贱流民们,最后在夕阳映射下沟壑纵横的剑痕上一顿,却是什么动作也不敢做出来。
那史阿却不再看他,他低头看了眼半坐在地上的母女俩,确认她们将馍馍啃的连块渣都不剩,轻声道,“想活命,别往王家去,去东边,去成都。”
他说完便转身,对陈恪几人说了一句‘走’,然后熟练的用布裹住剑,放进木匣里,向西迈步。
沙哑声音的余韵还未散尽,中年男人的身线就已经在夕阳的暮霭里挪动了好几步,他背对大道,面向橘色云彩里镶边的火球,一步一步的渐行渐远。
陈恪看了看那面色发青的师爷,又看了看史阿的背影,眼神突然亮了,他突然异常的兴奋,拢了拢肩上背木匣的藤条,拉起身边刀客的手,往前飞奔过去,嘴里欢快的喊着‘快走!’‘快走!’,他追逐着那道身影,像是在追逐着别的什么东西似的。
本卷完,即将进入第二卷,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