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守住城墙,不是几句话便能讲清的,涉及许多,这些年间厮杀,没一次都心里没底,好在每一次都坚持到了胜利。
“绝粮!”
方正双目明亮,语气略显激动:“我想过了,北国入侵,二十万大军南下,其粮饷必然繁多,我们只需派出一小队人马,埋伏在北关之外,到战争相持,北国军马失去了锐气之后,突然杀出,绝了他们粮饷,恐怕几天之中,变成了咱们板上的肉!”
一日思索的良策说出后,方正虽面色平静,可双目中,隐藏的尽是得意。
“断粮?”
“断粮!”
杜江手中一顿,强忍着胸中升腾而起的怒意,看向方正的目光带着杀意。
这些年间对文人的了解,他想过许多,却从没想过方正会想出如此阴损,无知,异想天开的办法。
“监军可知北国粮饷为何?”
“粮饷,自然是粮饷,还能有什么?”
“那监军可知,北国粮饷藏在何处?”
“这些,需要侯爷派人探查,只需要断了北国粮草,大事成矣。”方正洋洋得意。
杜江摇了摇头,看着方正,叹息了一声,起身拍了拍衣衫:“监军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儿,我这就回去了,北国即将到来,军中还有许多的事儿需要一一处理,耽误不得。”
说着话,转身,向外走去。
“站住!”
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意,可眼中的光芒恨不得杀了杜江,方正咬着牙,用阴冷的声音对杜江说:“侯爷莫不是看不起文人,还是说对我有什么意见?我逢陛下,张相命令前来,背后是大赵,是圣皇,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杜候直说。”
方正提到了赵皇,杜江再不能遮掩,事实便如他说的一样,他的背后,是赵皇。心中叹息了一声,原想就此揭过,此时看来是不能了,只是可惜,这半年来百般隐忍,想要给自己,给北关留下了一个希望,现在,一切都蹦了,自那个绝粮的念想在方正心中升起的时候,半年的隐忍,希望,全都破灭了。
原想在杜林归来后,他便选择一种战死沙场的方式将北关军权交与朝廷,以自己的身死,换取杜林杜青两人下半生的平安。可大半年来,前往蛇岛的船只迷航,错失了和杜林相逢的机会,几次派人,有都无法深入蛇岛,他只能隐忍,忍到杜林归来的那天,张启年为推行新法,在北关建府,本就是当初决议,在书信中提出赵皇欲要在北关设立监军之时,他犹豫一下,便没有拒绝,当初只想一死了之,如今看来,倒是冲动了。
方正所为,他半年间刻意放纵,甚至有意无意的压制北关将领,军中闲言他怎能不知晓?他并不怨恨,那些选择,都是当初自己的决定,将所有错误怪在方正身上,不是他的作为,只是如今方正以赵皇,张启年,朝堂,大赵黎民为准,提出如此说法,让他不得不站出来。
这些文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侃侃而谈,一无是处。
“说?怎么说?”
“监军入北关半年来,可曾经真正的了解过这里?了解过北国?”
“怎么不了解?我入北关,日夜探查账目名册,这半年,不说北关,便是百里之外的北国,北关二府,都熟然于兄,人丁,山川,河流,时节,风俗,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割,这些时间以来,一直未曾休息,莫非侯爷认为我这么长的时间都是在虚度光阴?”方正有些气急,脸色铁青,语气逼人。
“播种,收割?”
杜江笑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尽是嘲讽:“监军说着半年对周边山川河流了如指掌,民俗时节无所不知?那你可知道,北国行军,吃的是什么,喝的又是什么?”
“自然是……”方正刚要说话,可见杜江嘲讽的目光,瞬间明悟答案不可能如他所想一般,他低头沉思片刻,心中却依旧没有任何答案,抬头便见杜江再次侃侃而谈:“不知道么?先生不是阅便了群书么?书中的,终究是假的啊。”
杜江叹息一声,文人的通病,通过无限的修饰,弥补当初的懦弱和无知,又有后人查疑补漏,终将一篇篇虚假的事儿,变成了铁一般的事实,成为了圣人之言,不容更改。
“是牛,是羊!”
“怎么会?”方正惊呼一声,脸色变得瞬间煞白,牛羊之物,在大赵中价格昂贵,尤其牛,官府管控之下,更是不准任何人随意宰杀,哪怕此前知晓北国日常中使用的都是牛羊,可二十万大军出征,怎么可能不携带任何的粮草?
“若是牛羊,需携带多少牛羊才能满足二十万大军几月需求,且那些牛羊吃……?!”
话刚出口,他猛然醒悟,北关之外尽是荒野,那些牛羊……
“草料,对,豆料,我并没有说错,人可以吃肉,可以喝奶,天气冰寒,牛羊可以宰杀之后存放,那马呢?那些战马,难道不需要消耗豆料?北国铁骑二十万,所携带战马,至少三十万以上,这么多的马匹,一天中所需要消耗的豆料也是惊人的,咱们只需要派兵前往,烧了他们的豆料,自然能与绝粮起到相同的效果。”方正越想越是坚定,说着话,他呼吸变得粗重,双目更是呈现猩红之色。
“有用么?咱们……再守城啊!”
看了眼略显癫狂的方正,杜江摇了摇头,甚至无力再去解释这其中的关系,转身走出。
“有用的,有用的,怎么会没用?杜江,畏战,该死!”
方正略显癫狂,杜江走出瞬间,他抬头,看向杜江的背影,尽是恨意。
走出大门,张仲元带着十几侍卫正站在府门之外,见杜江走出,连忙行礼。
“军中,大战当前,这些礼节就免了了。”
杜江摆了摆手,想了一下对张仲元说:“这些天,在这里生活的还习惯么?”
“还好,比兰州强了很多,不过一路奔波,母亲的身子略显疲惫。”
“恩,很多年没见过老嫂子了,等过了这会,一定上门拜会。”武勋十八候当年亲如一家,杜江与张仲元父辈等人年龄相近,更是亲如兄弟,只是那些年京都风起云涌,已经多年未曾相见:“对了仲元,一会,再去通知几位将领一遍,自今日起,北关军,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擅动兵马。”
“是!”
应了一声是,张仲元若有所思,看了看身后的监军府,隐隐中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侯爷,这里……”
“哈哈。”杜江大笑一声,拍了拍张仲元的肩膀:“方相公是陛下钦点的监军,不可冒犯,不过,北国入侵,少不得这里又要有探子出没,若你小子心忧监军安危,自愿在此守护安全,我也不会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