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个薄荷烟,劲很大,吸着不能着急,得等它稀释一点再上嘴……”呼延永康敲了敲自己的烟斗,让碎末在里面稍微地翻动起来。
李乾轻拍着自己的胸口,示意自己没有大碍。
他心里暗骂,老狐狸不早说,就这还说不能轻慢客人呢!
呼延永康又吸了一口,絮状的烟雾从他的嘴里喷薄而出,笼在他的脸上。
“原本我们这里对薄荷叶的用法,都只有放在嘴里硬嚼,但它的劲头实在太大了,哪怕是老牧民,也很少有人能受得了它的味道。后来大荒岭那边的人过来了,带来了这种烟斗,才让薄荷叶变得更加普遍,这是好事。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也是从大荒岭那边过来的人,南方的种族们,各种稀奇古怪的发明很多,心眼也很多。”
呼延永康盯着李乾。
“你们从不做没有回报的事,这次你来到我们丘泽部,到底是为了什么?”呼延永康已经很老了,他的头发花白,眼睛里却藏着精明的光。
李乾心里已经把那些穿越大荒岭,奔赴在雍州和豫州之间的走鬼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后者通过多年的努力,成功地给牧民们留下了对南部种族的明确印象。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呼延永康打断。
“年轻人,不要急着回答我。你手里的药膏,是溪正部的吧?阿满给你的?”
李乾点了点头。
“阿满是很好的孩子……”他的话锋一转,“你应该不知道,她为你去求药受了多少来自两个部落的白眼吧?”
李乾有些惊愕,按照他从阿满那里听到的说法,她只是骑着高头大马跳过那条小溪,便轻松拿到了这支药膏。
丘泽部与溪正部的友好关系,实际上仅仅维系到上一年的冬末。
上年的冬天向秋春各借了一个月,持续了比以往久得多的时间。牧草更早地枯黄萎靡,土黄的色块占据了草原上大部分的面积,马群跑过,溅起漫天黄土。河面也早早地结冰,风也变得猛烈,打在人的脸上,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
牧民都饿的厉害,半张干巴巴的青稞饼便需要对付一天。牛羊被冻死了很多,牧民拿斩骨大刀想斩断羊骨头,正常的力度下,只能在它们的骨头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凹痕。切开皮后,没有一点血流出来,所有鲜血浸润过的地方,都结出了一层层厚厚的血块。侥幸活下来的牛羊,它们的毛都变得暗黄,皱巴巴的皮下包裹着棱角分明的骨头。
稍微年长的牧民都说这是草原天女的愤怒,最终落到了每一个雍州牧民的头上。他们日日在毡帐的篝火前祈祷,盼望着漫长严冬的离去。而年轻一辈的牧民更倾向于求助于其他的部落,用弯刀和鲜血借来别部的储粮。
丘泽部族长呼延正严禁这种类似的争斗,在呼延向南杀死溪正部人之后,他名下仅剩的羊群被送往溪正部,自己也获族内笞刑,这是众人才明白呼延正口中的禁令绝非虚言,年轻人们自然无法理解族长的行为,他们也形成了一股以呼延向南为首的反对力量。
他们抗拒一切与溪正部有关的活动,除了战争。
他们也抗拒一切与溪正部有关的人,族长的女儿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