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雨啪嗒啪嗒地坠落,落下的声音之沉重,仿佛并不是雨,而是一颗颗石头。
武怡的身体感到了无比的冰寒,这落下的黑色雨丝更是让他身上的这层淡黄色战装开始溶解,触到了雨丝的肌肤也纷纷消融,变成了被腐蚀之后的乌黑。
他的脸色骤然间变得雪白,凯亡剑出鞘,在天空之中挥舞,形成了一柄暗黄色的剑伞,隔绝了落到他身上的黑色雨丝,但他已经满身狼狈。
“阴万,你做什么?!”
这张庞大的鬼脸,其双瞳之中的那两抹猩红变得更为的暗沉,空洞的嘴巴没有张开,但是魂法师分外冰冷的声音则响了起来:“本座做什么?你现在已经毫无价值,还会牵连到本座!”
轰
只听耳畔一声轰鸣,这张偌大的鬼脸下方的石头轰然间变成了齑粉,鬼脸则向着武怡扑来,一动之间,狂风呜咽之声就充斥满了山谷,狂暴的黑色乱流汹涌澎湃。
这片山谷的黑色沼泽纷纷开始汹涌起来气泡,似乎沸腾。山涧中本来猩红色的血水,也有浓郁的红色煞气蒸腾而起。
达到了地阶品阶,大地上蕴含的无穷力量已经可以被人抽调,而这位距离天阶都只差一步的可怖魂法师,此刻所爆发出来的力量也都有了天阶的味道,似乎还调用了万里地下的冥界力量!
武怡只感到周遭的山头似乎陡然低了一分,周围的一切都瞬息间丢失了原本的形态,而变成了灵魂体般的虚幻。
而周围空间中所消失掉的所有力量,都灌注到了自己的身躯上!让他的双脚骤然一沉。
两只枯槁般的鬼手破土而出,豁然抓在了他的脚踝上,仿佛试图将他拉向冥界!
武怡手中的凯亡剑没有刺下,只是挥舞时候的微微偏转了剑面,两股剑气便精准无误地掠下,两只手的五指便被齐刷刷地斩断,在地上若是十只蚯蚓一样卷曲着。
武怡体内的战气汹涌爆发,因为此地乃是古战场,尽是亡灵的怨气,积蕴万物的大地之中根本没有多少的战气可以让自己抽调,武怡只能将自己体内的战气不留余力地爆发出来。
凯亡剑豁然之间朝着前方重重地劈砍而下,一刹那之间就斩出了两道乂字剑光,轰在了鬼脸上。
即便只是自己体内的战气,剑威之狂暴仍然轻而易举便能削断山体,然而落在这张虚幻的鬼脸上却仿佛是拳头砸在了棉花上,甚至都泛不起任何的涟漪。
桀桀
落下的黑色雨丝仍然不断地坠落,浸入了土地与山石之中,鬼脸阴测测的笑声中,如若有无数怨魂在此地的万物间同时猖狂地唳啸。
而下个瞬间,周遭响起来密集的异动声,在黑雨的浸润之下,土地、昏黑的树干之中,一张张凄惨的魂脸如同雨后蘑菇,探头而出!
就连武怡身侧那根将死的黑色毒榕,其稀稀两两的树叶与树枝都缓缓扭曲成了一张鬼脸,对这位人类的大剑侠,露出狰狞而轻蔑的笑容。
这些怨魂都并非是真正的怨魂,而是这么多年阴万修炼魑魅罗魂典所温养而成的魂气与怨气!
魂法师的强大之处就在于战斗方式诡谲难判,在实力碾压的状况下,对方就更不可能是对手。
逃!
巨大的压力之下,身形狼狈至极的武怡立马便做出判断,脚步重重一踏,朝着后方倒飞而去。
他虽然也是地阶中品的强者,但是他很清楚,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来都不是阴万的对手!何况阴万最近已经有所突破,自己就更不可能敌!
自从身居了些高位之后,他也愈发目中无人,很多时候都没有将阴万太当一回事,和他说话时的语气也没有最开始的尊卑之分,直到阴万此事真正开始爆发实力,甚至决心要杀死自己,两人之间暌违多年有了正面交手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那些盲目的嚣张是多么愚蠢!
地上如春笋般的道道怨魂冲天而起,武怡倒退的身躯刚刚才踏在了凯亡剑上,才起飞了不过二三十米,准备狼藉逃走,这些怨魂便疯狂地环绕在了他的宝剑上,轻飘飘的怨魂却不知为何,让他手中的剑重若万钧!
轰轰轰
同时,土地之下一根根有象腿粗壮的恐怖黑笋冲天而起,刹那之间便向着武怡包围而来!
这位成名已久的大剑侠即便再慌乱,战斗的本能始终都在,锁紧了双眸,并拢二指,豁然隔空点在剑面上,一道战气便化为流光涌入了凯亡剑中。
剑气若如脱缰乱马四冲八涌,剑面上的亡魂们刹那之间就在尖锐的惨叫当中爆炸消失,而这柄陪伴他多年的宝剑在他重重地一踏之下,朝着下空的这数根水蛇般冲天而起的黑笋冲去。
黑笋顿时之间被剑上狂暴的剑威所切割成了齑粉,然而诡异的力量支撑之下,又让它们飞速地生长出来,瞬息的时间之中便完好如初。
而这柄宝剑则好似被渔网缠住的鱼,只下坠了不过数米,便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量,被团团锁死。
武怡则若壁虎断尾,抛弃了自己的宝剑,人借助刚才这一踏之力,朝着更高空冲去!
然而他的这一希望也很快落空,因为数百道怨魂好偌逆天而飞的雨,掠向上空,飞速地凝结在了武怡的背后,变为了一蓬格外混乱的黑气,而从黑气之中,一道枯骨,体表是黑腾腾的气体包围环绕的高大身躯,从内里豁然露出。
这道身躯身上还有破烂的盔甲,身上散发出来的这股来自几千年前的古老之气,顺入了武怡的鼻腔之中,顿时之间让武怡感到自己似乎肺腑都被风化般的沧桑。
这位早已经化为了怨灵的古战将,这虚幻与真实交加的黑气手掌,看似轻飘飘地拍在了武怡的后背。
可怖的魂力加上这无数年沉淀的沧桑气息,灌入他的体内。
武怡的双瞳中的疲惫血红顿时被黑暗所替代,百姓们看来正气不阿的脸庞也刹那间涂抹了石头般的黝黑,这一掌所产生的黑气顿时将他的身躯穿透,前方数百米外那座枯死的山头上,也陡然之间被一道格外不同的黑丝所笼罩。
下一秒钟,半座山头仿佛是被吞噬了般消失不见!
武怡失去了所有的上浮力量,豁然间坠落到地,身躯狼狈地跪在黑暗潮湿的地面,痛苦地张开了嘴巴,然而从他嘴中所吐出的却并不是鲜血,而是一蓬袅袅黑气。
他体内的五脏六腑已经坏死了大半,大半都化为了乌黑色,整个身躯,已经算得上是半座干尸。
那张仿佛墙壁般巨大的鬼脸,也已经缓缓挪移到了他的面前。
叮
只有在这等黑暗毒怨之地才能生长的高大黑笋开始缓缓缩回地面,那位可怖的上古战将,也重新掠回了黑气之中,再度变为无数道怨魂,坠落回这片沼泽黑地。
而那柄曾经随同这位风光主人一并享受人们瞻仰的凯亡剑,一声轻鸣中,插入了一尊桃形岩石之中,被吞没了半截剑身。
“饶了我”武怡声带都干死了一半,声音变得极度沙哑干涉,他此刻就像是要病死的狗,都已经无法再直立起身来,“饶了我”
“阴万当年,你还记得么当年我帮你寻找你需要的夜笙魔腾草,帮你修炼魂法我帮你能够安稳地生存在血黑泽,我帮你找到了杀你徒弟的凶手”
武怡抬起头来,眼中尽是卑微和渴望,“饶了我我们是朋友,休戚与共的朋友,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你说我暴露了,但我暴露了也是为了帮你抓住凶手啊我是在帮你,这么多年我帮你做了多少事,你怎么怎么可以杀我?
二皇子殿下很信任我的,我在皇学院里也还能再坐更高的位置,真的,真的,饶了我好不好?阴万,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想要抱住阴万的双腿,然而这张硕大的鬼脸上,却没有可由他所抓住的部位。
鬼脸渐渐地回归了平静,好像是一张夸张的水墨画,外面袅袅的黑气也都恍惚间有了片刻的宁静,片刻之后才尖酸道:“帮本座做了不少事?你真是高估你自己了,你的今天是本座给的,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狗屁的武剑侠?你的一切都是本座,你就是本座的狗,狗就应该给本座做事。现在没有价值了,本座不过是把一切都拿回来。”
刚才阐述过的话语现在又阐述了第二遍,把武怡心中的希望彻底磨灭。
武怡希望自己能够临死反扑,做最后一搏,然而他连最后一搏的力量都爆发不出,沙哑的惨叫声中,这张庞大的鬼脸豁然张开了嘴,这内里是一片黑暗,而黑暗包围的中央,则是一座炼狱,是刀山火海。
群众眼中,当年舍生取义,为了拯救一个村庄险些牺牲自己的武剑侠,实际上乃是作秀而成为了武剑侠的武剑侠,此刻没有了剑侠威风,就像是巨人眼中的一粒盘中餐,被吞入了腹中,不复存在。
这张庞大的鬼脸神色没有丝毫变化,默默重温着刚才武怡所提到的那个名字:
“水井湾,唐纸”
伴晚时分,穿着粉红色拖鞋的舒一天,背负双手从天而降,落在了这片山谷之中。
大叔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存在的气息。
黑色的山林还有随着夜晚到来而越来越浓郁的毒瘴,让这片山林格外地阴森可怖,而这些毒瘴却并无法逼近大叔的身体,好像有只无形的手,让毒瘴在距离他还有数米之处便不断地散开。
随着大叔挥了挥手,所有的毒瘴便好像被风卷走了一般,消失在这面山谷。四周都变得清晰起来,大叔微蹙着眉头观察着这些乌黑树体上细微的裂缝,手指轻微的磨挲,能够感受到一些极其不干净的气息。
他能够确定这里就在几个小时前,爆发了一场战斗,而看起来,是魂法师的手笔,大叔知道,十有八九就是那位在环形山布下魂法阵养尸王的魂法师。
土地里一些灰黑色晶状尸虫在蠕动,还有许多生长着翅膀的毒虫在林间飞舞,不过在靠近这位邋遢的人类时,又纷纷感受到了莫大的畏惧,而慌张地避让开来。
这些虫豸聚集在这里,都证明着不久前这里死了人,血黑泽是禁地,不可能有普通人如此深入,在死在这里。
大叔紧跟着就看见了那柄插在岩石上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