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似乎连眼睛都满是油光的猪头上,两股浊泪,无声而下。
姬大妈给唐纸说过,皇都里处处都是妖魔鬼怪,这里是距离天帝最近的地方,也是天帝神光笼罩得最多的地方,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异族人往往不敢在皇都生存。
胆敢长时间生活在皇都的,也几乎都有着一定的能力,能够躲避开天帝这样其实本质上还是随意的目光,加上天帝对异族的态度整体还是宽容,除非是直接威胁到了神明的存在,否则也不会直接以自己力量来抹除,当然,如大叔所言,还有一个原因也在于,他也没有闲心处理人类鸡毛蒜皮的事务。
重重复杂的原因下,有些存在可以稍稍肆无忌惮一些,而又有些存在,却没有那么幸运。
皇都外环,丈夫在厨房里给自己的妻子煮着面条,耐心地把熟得刚好的面挑进碗里,加上妻子最爱的葱花,再夹入了妻子最爱的新鲜煎蛋。
窗外被收割干净的麦田里,有许多落叶随着狂风飘舞。
经过丈夫缝补,但是还是因为血肉的缺失而显得分外恐怖的妻子,就仿佛是僵尸般或者说就是僵尸卧坐在椅子上,双目空洞地看着散发着荧光的电视屏幕。
白天时候因丈夫愚蠢的行为而被阳光灼烧的皮肤此刻仍然泛着焦黑色,屋子里的尸臭味道更为分外地刺鼻,丈夫安置的驱蚊灯下已经堆上了数十只苍蝇,但房屋里仍然满是苍蝇的嗡鸣。
丈夫为了自己的挚爱,不像镇里的群众一样聚集在广场上,甚至看都没有去看一眼此刻抬头就能瞧见的天空中的雄伟神迹,笑容满面地端着香喷喷的简单面条,来到了妻子的面前。
“老婆,晚饭你不想吃,这会这点面吧,来,你最喜欢的鸡蛋面。”
已经是死人的妻子露出了一丝极其虚弱的笑容,冰冷的手掌慢慢地抚摸上了他的脸颊,即便人已经死去,但是对丈夫的爱意,却并未消失。
丈夫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午夜的钟声响起,窗外那柱神光轰破黑暗,落到暗夜下的大地。
金色的光线瞬间从房屋的每一面窗户中爆射而来,整个屋子都变成了灿金之色,妻子原本的笑容骤然间扭曲,张开了黑洞洞的嘴,发出了极为痛苦的呜咽,而整座残破的身躯上开始有缕缕黑烟外滚,她开始化为碎片纷飞。
“老婆不!老婆,不要不要走!”
丈夫手中的面碗摔落到地,香浓的面混着面汤撒泼,他惊恐地喊叫起来,想将挚爱抱进怀里,然而他仍然能感受到妻子如同干冰一样在逐渐的消失,身躯也渐渐地越来越脆弱,他惶恐不安地望向窗外,连滚带爬地去拉扯窗帘,然而这些帘布的存在显得毫无意义,因为根本无法阻拦一丝一毫这神圣光芒的进入。
“不!不!不要!不要!”
丈夫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地惨叫着,转过身来的时候,原本椅子上的挚爱已经在这神圣,但是也万分可怖的圣光之中消失不见,只有片片黑灰,在房屋中随风而舞。
他隐约看到,这些黑灰形成了一束爱心的形状,然后随风而散。
我死了,我因为爱你,又回来了,亲爱的,我只是舍不得你,我只是舍不得
狂风呜咽的屋中,似有妻子的话音在耳畔响起。
泪流满面的丈夫噗通跪倒在了地上,如同烂泥,深埋着头,痛苦欲绝,泪断满衫。
在天帝神光降落这一幕中,震撼而油然而生强烈崇高感的凡人们无法看到,这座皇都里人人各异的故事。
同样,就连强大如叶无情也无法看到,有三张虚幻的画纸此时在空中飞舞,落到了皇都的某三个地方,随即相比之下微弱的三道金色光芒,便受到了某位护法这三张画纸的指引,紧跟着落在了这三处地方。
其中一道,就在升龙殿。
升龙天台上,柳碎梦的身躯,也被这倏忽降临的金光所笼罩。
这金光显然和太子身上的光线不同,形态上更为浅薄,作用和意义上,格式迥然相反。
老皇帝李破茧深跪在地,心中对天帝充满了崇敬,也对他赐予的恩惠充满了感激,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个画面。
柳碎梦的脸色骤然间变得凝重。
回澜护法之术?
今夜天帝或许将顺带凝视王朝,这是她和它都清楚的事情,也为今晚做足了准备,所以她才敢安然站立在这里,但她万万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超出自己准备的招数,降临到身上。
她立马猜到了这一切和驱魔护法有关,没有想到这位护法居然对自己的怀疑已经强烈到了平日里的暗中调查已经不足够,甚至都要动用回澜护法神术的地步了。
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挑衅和威胁,也足够她暴怒到歇斯底里,但她此刻却心如止水,没有让任何的杀机迸现在心底,也没有让任何杂念出现在心中,她甚至没有去祈盼自己能够迈过此劫。
因为她有任何会出卖自己身份的想法,都将被这道天帝神光所洞穿,而自己苦心孤诣数十年,那位大能数千年的心血,都将化为泡影。
因为此刻,天帝正在凝视皇都,并且,尤为着重地凝视着自己,自己的里里外外,都无所遁形。
被天帝神光笼罩的柳国师,身上没有任何异样,而皇宫郊外的那座小屋里,丑陋不堪,也重病不起的女孩突然开始疯狂地嘶吼惨叫。
嘶吼声根本不是人类所能发出来的尖锐,整片山林近乎都要在她的声音中破裂开,她虚弱的身躯迸发着前所未有的可怕力量,在床铺上歇斯底里地挣扎。
整个屋子之中墨绿色的妖气狂暴地溅射出来,撕裂着她的身躯,也把破败的棉被、衣柜、茶具轰裂成无数的碎片。
而一尊分外丑陋,正在经受剧烈痛苦,似乎要融化的墨绿色脸庞,天帝之间无比相熟的脸庞,仿佛要从女孩的脸中破壳而出。
母亲心急如焚地跪在房屋外,让自己遗忘掉女儿痛苦的声音,满眼泪花,双手紧扣在胸前,祈祷着屋中嘶吼的女儿能够平安康复。
柳碎梦以治愈之名蒙骗了她,告知她能不能撑过今夜,将是她女儿能否痊愈的唯一机会,一生单纯善良的母亲并不知道自己和自己可怜的女儿只是被利用等工具,只是利用来让柳碎梦自己,和这只妖度过此劫的寄生工具。
她并不知道,无论这只借她女儿之身藏身的妖,以及伟大的新任国师究竟能否撑过今夜,她的女儿,都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