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件房子拆掉恢复田地时,盖大龙正上初中,通过拆房还地的过程终于领略到先人的智慧,土木结构的房屋是可以还田还地的,用现在的话叫环保。而新村的房子都是钢筋混凝土,很难恢复还田。
当年爷爷有先见之明,提前购置下这片公屋,就给子孙居住,房子垮了还能还地种菜吃。盖大龙不由的感念先人恩德,先人创业之艰辛,生存之艰难。与老一辈相比,他们这层年轻人确实汗颜。这也刺激了盖大龙回乡发展的决心。
在外打工,只是一种过渡,只是生存的一种方式,到头来终究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年轻时为他人的城市建设流汗,年老时再回盖士村养老。他见多了这种状态,有些长辈年轻时在城里挣钱,年老了干不动了回到农村,一身的病痛,没有社保,没有医保,生活困难。有的常年在外,家里过事,竟找不到帮忙的。
先人在盖士村这片土地上休养生息已近三百年,养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到了他们这一代,年轻一代外出,留下老人和小孩,老院子日渐残破,近乎荒废,这么下去怎么对的起先人当年在此辛苦创业。
盖大龙拉着女儿绕着走一圈,他教女儿说,这里是盖士村,我们的家,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三岁的女儿正是学说话的年纪,她的发音不太标准,可小孩的天性活泼,说了一遍又一遍,声音一次比一次高。
屋基地的旁边就是盖家祠堂旧址,以前是很大片的,现在只剩三间房的屋基,直径深度不过二十米,周边用红砖砌的院墙围起来。门口是一扇古老的木门,上面挂了一把锁,可以从门缝中向里看,靠最里面的修了三家青瓦房,向着院子这一面是敞开的,没有门也没有窗,院子中间位置立着一块石碑,看上去有些年成了。
原来这里是盖家祠堂,盖ge家是盖士村的第一大姓,也是一个古老的姓氏,现在这个姓的人很少,姓氏的发音是ge,而不是gai。据老一辈人口口相传的是在明末时期,有河南盖姓两兄弟为躲避战乱移民到南乡县,一路同行的还有一户姓陈的人家。
三家人到了南乡县的牧河南岸靠近高土破的坝子上安家,盖氏两兄弟与陈家约为兄弟,互为干亲,世世代代相传。盖家两亲兄弟后来繁衍成为十门二派,十门后人世居盖士村,二派后人一派居住汉江边成为渔民,一派迁居大巴山成为山民。盖家后人在原来盖家祖屋的基础上建成祠堂,迁居外地的两派也奉盖士村的盖家祠堂为祖堂。
盖家祠堂历朝历代都有修缮,久经战乱没有被毁。到了解放后,还有正堂三间,偏堂六间,厢房九间。为支持地方建设,乡里拆了祠堂的正堂,取了大梁和椽子去盖工厂,其余厢房作为大队的集体库房,只留三间偏堂作为盖氏族人祭祖的场所。
后来祠堂逐渐残破也没人出面修缮,东家去祠堂搬个石墩,西家去祠堂揭两片瓦,到最后连三间偏堂也垮了,村里人一哄而上,捡木头,抢瓦当,拆窗户,卸门板。在老一辈人不孝子孙的骂声中盖家祠堂被盖氏后人搞得轰然倒塌。倒下的不仅是祠堂本身,倒下的是一代人的家族传统。
后来盖氏族人四分五裂,平时各家搞各家的,有谁家过事才会来帮忙。坐在一起论资排辈,年轻的一层人,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十门两派的哪一门?哪一支?年轻人更关心的是如何挣钱,如何在人前显贵。
整支族人没有像他们的先祖一样富有开拓精神和善良心性。传统的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礼义廉耻群被集体遗忘。最多的是为分家产兄弟两打架,为修房边界邻里动粗,村子里经常为连边连界的事情吵架,打架。更有甚者两亲兄弟为修房的边界大打出手,挥刀相向,最终闹出人命。
先时盖士村占尽天时地利,坐拥粮油产区,蔬菜产区,民风虽说不上古朴,但重在村民也肯干实干,吃的下苦,拉的下脸。但是随着南乡县县城规划和发展重心北移,盖士村迅速衰落下去。
更随着周边村庄的崛起,盖士村已经丧失了上世纪的荣光,所处的位置越来越尴尬,说是县城规划区,可是这里没有社区,仍然是以生产组为单位,不通公交,不通下水,不通路灯,一到晚上全村漆黑,和河对面灯火通明的县城形成鲜明对比。
村民以外出务工为主要收入来源,青壮年劳动力都外出,种地的人越来越少,土地逐渐荒芜,肥沃的土地成片的长满了蒿草,任由牛羊在上面撒欢。原来平整的水泥路也破烂不堪,下雨过后,一坑一洼积水严重,学生上学都得穿深筒水鞋出入。村里只剩老人和孩子,整个村子没有活力,丧失了上世纪十年代以来的创业的激情和发展的动力。
现在的盖士村方方面面都落后于周边村落,在外乡人看来这个村庄会继续沉沦下去,可在年长的盖士村原住居民眼里,他们仍然回记得这个村子曾经的荣光。时代在发展,在变革,盖士村也将迎来新的命运。
幸运的是时代无论怎么变,盖士村耕读传家的风俗始终没有变,尤其在1999年高校扩招之后,那一代0后几乎人人上大学,家家户户都出大学生,在21世纪前十年盖士村供养了几百名大学生,如今他们已成各行各业的骨干人员,盖士村的未来将决定于这些人中间,上了年纪的盖士村人都期盼在这里面能有像上世纪十年代那样的领头人,带领这个古老的村子实现凤凰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