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漫城闻言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继续埋首不语。
龙开甲看着苏漫城的模样,语气忽然温和了几分:“好啦……单独叫你来,不是让你来认错的!提审……也只是走走过场罢了,老头儿我还是信任你的!”
苏漫城这才抬起了头:“谢将军!”
龙开甲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皱眉道:“不过有关这镇北军溃逃一事,我还有一些东西需要跟你打听……其他人说的东西都乱七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
“属下知无不言!”苏漫城高声道。
龙开甲知道苏漫城心中芥蒂,即便听着这一声声“将军”十分刺耳,却还是没有出口纠正,只轻轻叹了口气,问:“有关昨日镇北军溃逃一事,你知道多少?”
苏漫城面色严肃,道:“昨日我向李大帅告假一日,在青州城逗留了不到两个时辰,便收到这边镇北军的消息,于是立刻赶了回来。”
龙开甲点了点头,这才告诉他昨日发生的实情:“昨日事发突然,我也并没有完全弄清楚状况。不过……目前我发现了些情况……在龙腾闸驻守的镇北军阵亡了将近一半,还有一半不知所踪,这可能就是昨日大帐遭遇敌袭的根源!”
苏漫城一惊,睁大了眼睛瞧着他,问:“一半驻守的镇北军失踪?”
龙开甲神色不善地道:“对啊!而且这消失了的一半驻守军,全部由李宗贤那老匹夫统领……你认为……他们去哪儿了?”
李宗贤,便是苏漫城口中的“李大帅”,他不仅是苏漫城这十年来最应感谢的恩人之一,更是苏漫城在这偌大的镇北军中最为敬服之人。他所率领的镇北军全部失踪,而另一半镇北军全部阵亡,导致龙腾闸失守,大营被袭……这一连串的线索,矛头无不指向李宗贤——这位六十有余的老将军。
李宗贤将军投敌了?
这事说出去谁也不信,可是目前得到的线索告诉所有人,你不信也得信:否则,那另一半镇北军去哪儿了?上天了么?
听着龙开甲谈论此事的语气,显然也是相信了李宗贤投敌的结论。
苏漫城见状只好沉默。他不敢说李老将军真的率军投敌,却又不敢在不了解任何内因的情况下否定这个推论。
龙开甲盯着苏漫城许久,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哼!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信……其实……我也不信!”
苏漫城豁然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龙开甲。
龙开甲展颜笑道:“不可思议是么?你们知道我跟李宗贤老匹夫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且两人于军中事事作对,肯定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我会在这个事上直接盖棺定论?可是……即便我想将这屎盆子扣到那老东西头上,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因为……我知道他是绝对不可能投敌的?”
“为何?”苏漫城略有好奇。
虽然龙开甲和李宗贤两人,都算得上他的祖辈,但是两人之间的“大仇”却是人尽皆知:四十年前,初为人父的龙开甲,得知李宗贤“纵子行凶”,在金陵城内纵马撞死了他三岁的女儿,便将此事闹上金殿。据说皇帝当时因为爱惜两位将才取了个折中的方法来调解。不料龙开甲面服心不服,后来便因此事与李宗贤打了不少架。
这四十年来,两人几乎就像个村妇一般,只要见面就会打骂,几乎没有不闹的时候。可是此刻,龙开甲竟然替自己的“弑女”仇敌说了话,这不得不让苏漫城好奇。
龙开甲道:“告诉你吧,李宗贤这老匹夫虽然蛮横不讲道理,贪财好色……”在说出原因前,他还是习惯性的说了一通日常与人宣扬、诋毁李宗贤的坏话,“可是他的来历我却知晓!这老小子其实出身冀州,奈何二十年前冀州被蛮人抢去,他才逃到了南方。我年轻时,有次趁他喝醉酒还得知,这老小子一家老小,包括他曾经的一个儿子,都是死于蛮人之手……身怀这等杀父母、害妻女的灭门大仇,他又怎么可能投敌?”
听到这么一段密辛,苏漫城这才明白龙开甲之所以相信李宗贤没有投敌的根本原因。这也解释了为何李宗贤年逾六十,仍旧不愿回京颐养天年,反而总是冲杀在对抗蛮人的第一线。
龙开甲接着回忆道:“我记得这老匹夫家中常悬一幅字,上面说着什么……蛮人不灭,誓不还家……啧——这下倒是真的‘还’不了家了啊!”两人几乎斗了一辈子,直到此刻,他竟然生出了一丝遗憾。
苏漫城听出了一丝言外之意,神色不由一紧,忙问:“您可是发现什么了?”
龙开甲点了点头。
“来!”他拉着苏漫城走到了刚才书写的台案前,指着纸上的一张地图,道:“你看这里……这是大营,这是龙腾闸,两者之间相距近五里,若是真的有人意图谋反投敌,西郡统帅赵明诚,那个家伙肯定是来得及警示的!可是,据山下的士兵们却说,昨日蛮族冲过过来之前,龙腾闸并无任何异样,这才导致蛮人破关后,自山上冲杀下来,让这边措手不及……”
说着,他又指向龙腾闸以东的一处名唤“龟池”的地方,续道:“而这里……我的人居然发现了一处十多人被活埋的坑……竟然也是镇北军的人!”
苏漫城问:“他们为何会跑到距离关隘二十多里的地方?”
龙开甲摸了摸光洁的面颊,沉声道:“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