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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回云阳子高堂设宴,谭道净后山送行

天已放亮,张继早早醒了,招呼着小二打来热水,伺候着娘儿俩洗漱完毕,用过早饭,又让准备干粮,套好牲口,这位铁打的汉子早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挽起臂膀将他们抱上了车棚。

刚要调转车头,驿站内叫叫嚷嚷涌出几个道士来,青兰道袍头戴花冠,脚蹬云鞋,穿着相当正式,只是神情慌张,从张继车前奔过,果然其中一个身背一个重伤之人。

张继不敢催马太急,但也不慢,一连三日不敢停歇,不日便来到终南山下。时虽入冬,但早已放晴,连日的积雪早已开化,岁末将近,倒也有登揽求愿之人,张继停下车马,两臂还起,左右各一个抱起了踏上了山道,倒把沿途路人看了个稀奇。

及至半山腰,小若轻声道:“难得来这名胜之地,放我们下来赏赏风景吧!”其实张继知道,她是怕累着自己。当下放下二人,纵目望去果然奇景。

但见山势起伏,轮廓分明,银浪无极,山下灌木披雪,宛如画图。小若忍不住赞了一句:“果然人间仙境!”张继虽心有牵挂,却也感到说不出的舒适。但听小若缓缓吟道:“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张继听完大觉不当,此诗用来形容眼前之景再也妥当不过,可这诗后面一段掌故,却与眼前情形大大的不吉利:宋人有载,唐祖咏年轻时去长安应考,文题是“终南望余雪”,必须写出一首六韵十二句的五言长律。祖咏看完题了以上四句便搁笔。他感到这四句已经表达完整,当考官让他重写时,他还是坚持己见,考官不悦,祖咏乃不录。

张继言道:“此番咱们山上,真胜过功名赶考了。”小若知他心中所想,轻轻笑道:“宋人道听途说,毫无根据,怎么你也当得真来?”张继学问有限,自不敢出言辩白,轻轻一笑抱起二人,又赶了一阵。

山路积雪,行人渐少,忽听得身后一阵赞叹,张继只感觉来人呼吸缓慢,分明身怀上乘武功,慌忙回身,但见来人五旬左右,非僧非道,却是身材修长,望之气宇非凡,当下放下怀中二人,抱拳一礼,开口问道:“敢问仙长可是全真高士?”

来人哈哈一笑,出言道:“在下虽住在这终南山上,却非全真门下。”又忘了小若一眼,倒吸一口凉气,言道:“莫非尊驾此来终南山,是为求医而来?”

张继见他一眼便瞧出小若伤情来,心下吃了一惊,慌忙抱拳躬身下拜,口中言道:“阁下乃世外高人,区区此上终南山,正是为内人求医而来,还望仙长指点,在下感激不尽!”那人扶起张继,言道:“请恕在下直言:我观夫人面相神气,早年虽有磨难,却也还是有福之人,此番遭遇也是消了往昔诸般罪孽,还望贤夫妇日后多行善缘,上天自有福报!”

张继一听果然了得,不由心生敬佩,偏又不善言辞,正不知如何再央求之际,那人又开口道:“离此不远便是全真教重阳宫,在下正好认得路,云阳真人乃有德高士,定然会出手援救。”张继闻言大喜,当下又感谢不已。跟着那人未行多久便瞧见高屋层层,建瓴重重。那人伸手遥指,口中言道:“前方便是全真派,此间事了,还望张大侠夫妇道后山茅舍一聚,你我也好续续故旧之情!”说完一闪,转眼消失不见,小若轻轻问道:“这人身手当真了得,怎么,你连故人也认不得了吗?”张继心中更是疑惑,自己昔年故交,实在想不出还有如此人物,当下摇了摇头,却见小若轻轻一笑:“我看此人分明是有德之士,再不济也不会来害咱们的,他既说是你故交,咱们还得拜访才是啊。”

张继口中称是,转眼便到山门,这时节尚有善男信女,张继也不理会,抱了二人迈步进去,又寻见两个小道童,递上周在庆的书信,等在知客处。不一时,那两个小道童便回,打躬施礼处口中言道:“姚师伯请三位里面奉茶!”张继怀抱二人,跟着进了一处院子,也是一处知客之所。

果然两个小道童奉茶招呼,不一时走来三个中年道士,道袍云鞋,一身打扮略有眼熟。居中一个黑发黑须,率先开口:“贫道姚道虚,现奉命知会教中大小事务。”言谈却是儒雅谦和,听者十分舒畅。又介绍两位教中主事的道士褚道清,谭道净,张继一一施礼见过。

一翻续礼过后,张继微微张口道:“额……未知几位仙长可曾看过了丐帮周舵主的书信?这……内人之事……”他本不善于言辞,更何况是出言央求人家,说到此处不由得支支吾吾起来。

旁边褚道清抢先道:“张大侠此来之意,小道几人已然得知,只是我掌教师伯今日正在闭关,出手救人之事,只怕……要知道出家人一旦闭关入定,我等弟子,一律不敢打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张继闻言,心头一凉,又听姚道虚言道:“家师却是身有不便,本门之中,除了家师有起死回生的功力之外,余人只怕也不敢轻易犯险施救,若稍有不慎,只怕,只怕是谁也担待不起啊!不过,张大侠也不必灰心,鄙教有‘长乐全气丹’惯有灵效,虽不敢说起死回生,却也颇有效果,小道擅自做主,奉上几粒,可保尊夫人旬月无事!”言语间却是真挚无比。

说完从怀中掏出药瓶来,双手奉上。张继慌忙言谢,全真教“长乐全气丹”乃是不传的灵药,武林中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张继心下才稍稍松了口气,伸过手来,恭恭敬敬接过,交于小若,又客客气气抱拳施礼。

小若轻轻道:“看你只顾着麻烦人家,全真教的道爷救了咱们孩儿的命,你还不曾谢过呢!”张继心下立即明白,又抱拳施礼道:“日前犬子胡闹惹了麻烦,我听丐帮李老爷子说,多亏了贵派云阳仙人出手相救,张某在此谢过了!”三个道人倒是吃了一惊,显然未曾料到。张继又道:“只是犬子生性顽劣,怕是给诸位仙长惹了不少麻烦,但不知他现在何处啊?”

旁边谭道净面上带笑,笑呵呵走上前来,口中言道:“哎呀呀,原来那孩子是张大侠的公子啊!我倒是喜欢的紧呐,我见他根基不错,有意收他为徒,传他几手捉鬼驱邪的剑术,他还不肯学呢!”言语间倒是亲切至极,张继抱拳称谢。

小若喘着气言道:“这孩子从小少了管教,我们夫妇再也不敢麻烦各位仙长,这就打算带他回去,教他读些书的好!”姚道虚精于世故,早就听出了言下之意,一边的褚道清却抱拳道:“这孩子既然有家长来领,那也再好不过了,只是这孩子却是我掌门师伯亲自带回来的,掌门师伯又对他青眼有加,贤夫妇若要领走,须得回与掌门师伯知晓才可,小道三人却也做不得主啊!”他素来说话做事干净利落,言语间不免有些生硬。

姚道虚慌忙接道:“是是是!那孩子聪慧无比,深得我师尊喜爱,待小道禀过师尊,贤夫妇再领走也不迟啊!”说完又对谭道净言道:“道净,且先领张大侠三人到客房宿下,务要张罗周全,我二人这就去……”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去去便回!”

这谭道净生性爽朗,颇有孟尝之风,不一时便与张继相谈甚欢。小若见他如此,眼珠子一转,叹了口气言道:“不知宣儿怎么样了?云阳仙人正在闭关,也不知几时才能得他应允,让咱们一家团聚!”张继出言安慰道:“咱们既然来到全真教,晚一些见面又有何妨?”谭道净哈哈一笑,道:“夫人果然细腻聪慧,家师哪里在闭关,是我两位师兄搞些玄虚罢了!家师只是耗损了些真气,不能为夫人医治确是真的,两位放心,不出片刻,家师便会出来见两位了!”张继不由得“哦?”了一声,谭道净言道:“日前师门中有位师弟下山之后,被人用掌力打伤,家师为了救他耗损了些真力,若非如此,夫人身中剧毒,家师又怎么能见死不救?”张继一听,这位道净真人却是磊落丈夫,没什么藏着掖着,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敬佩。

单说姚、褚二人进了后堂,身后便站出一道士来,羊眼鹰鼻,开口便问:“二位师哥?打发走了吗?”姚道虚一言就瞧出问题,冷冷问道:“道一,你究竟为何对此人无比上心?”那道一言道:“此人是否额带立疤,面相凶恶?”姚道虚言道:“正是如此!”

道一又道:“师兄可知,他身边那位女子又是谁人?”姚道虚自然不知,道一又对着姚、褚二人言道:“二位师兄久在深山,不知人间之事,现如今白莲教蜀中作乱,闹得朝廷兴兵剿贼,百姓流离失所,二位师兄可曾听说?”姚、褚二人虽然未曾下山,但这等轰动天下的大事如何不知?

当下道一又言:“二位师兄可曾听过白莲教的‘玄衣孔雀’?”褚道清抢道:“这等江湖上狠辣的角色,如何不知?”道一冷笑几声道:“如今此人就在咱们重阳宫中!”姚、褚二人不信,道一又接着言道:“正是那中毒的妇人!”姚、褚二人吃了一惊。

道一振色言道:“江湖传言,那妇人美色无双,却又心如蛇蝎,二位师兄今日一见,是也不是?”褚道清点头道:“那妇人确是姿色过人!”道一言道:“那姓张的,正是十年前只身杀了海沙帮满门的‘赤手灵屠’!”此言一出,倒教姚、褚二人吃了一惊。

那道一面带怒色,言道:“日前我与道空师弟二人,下得山去,正巧遇上昆仑名宿‘神剑无敌’薛宗昌薛前辈,细聊之下我二人得知,他与咱们掌门师尊有交情,我二人自然大喜,有心结交,哪知薛前辈却正在干一件大事,”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褚道清抢道:“薛老前辈是前辈高人,又与咱们掌门有交情,他老人家所为,必然是除恶卫道的好事!”道一喜道:“褚师兄所言极是,我与道空师弟自幼便伴随恩师左右,聆听教诲,自然也做此想。薛老前辈对我二人言讲,说他老人家偏巧撞上这姓张的勾结白莲教妖邪,正欲杀害武当派的高人,我闻言大惊,心想这还了得?于是便决定相助薛老前辈,于是便与另外几位武林前辈高人,在一处山谷伏击这姓张的,没想到啊……”说道此处竟然哭出了声。

姚、褚二人赶忙相问,道一哭了几声,接着道:“没想到这贼子了得,当场打死了数位武林前辈,点苍派柳沧海柳前辈,更是命丧当场,便连薛宗昌薛前辈也伤在他手下,我与道空师弟学艺未精,折了咱们师门的威风不说,就连道空师弟,险些命丧他手下,我自己也被抢去宝剑,险些丧命。我钻了个空子,拼了命才救出道空师弟,这才……这才将道空师弟带上山来啊……”说罢哭的更加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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