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的话,让我心中为之一动。是呀,有段日子,自己奉命调查百官的动态,包括几位阁老家的情况,我们日夜监视,确实发现不少官员们偷偷聚会,甚至宫中几位太监也偷偷换了便装出来,和这些人见面。我们把这些情况,如实纪录下来,上交给季了凡,再交给廖建忠。从今夜的情况来看,季了凡是马公公那伙的人,我们做的调查未必会给廖建忠吧。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紧张,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一切告诉廖建忠,不禁看一眼廖建忠,他专注地看着里面,我鼓起勇气,低声道:“廖大人!”林生听见了,赶紧冲我做了一个手势,廖建忠转头看我一眼,笑着点点头,又转过头去。
我脸热热的,这里是大殿,皇上就在前面,自己冒失说话,惹出祸乱可不好。
幸亏位公公的哭声很大,他们没有留意这边。只见正德来回走了几步,忽然笑道:“你们别哭了,哭得朕心烦。你们说百官相互勾结,可有证据?”刘瑾赶紧擦拭眼泪,道:“户部侍郎焦芳和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廖建忠可来作证!”
“他们人在哪里?速来见朕!”正德回到座位上,一脸严肃,刘瑾赶紧爬起来,拍拍手掌,廖建忠赶紧走了进去,我犹豫着跟不跟走,林生拉住了我。而那焦芳连跑带颠,跑了进去。
殿门口门槛很高,焦芳一不留神,竟然摔了一个跟头,正德“噗呲”一笑,那家伙却顺势一滚,跪在正德面前,道:“臣户部侍郎书焦芳参见皇上!”只是乌纱帽偏在一处,脸上也是红了几块,颇为狼狈。
廖建忠刚待施礼,正德摆摆手,道:“都免了吧,你们都起来回话!”说着,拿起奏折,认真看了看。
“焦芳,朕看折子上,可有你的签名,是朝臣们弹劾公公们的奏章。你今晚又留在这里,想必是要替公公们说话,首鼠两端,可不是读书人的做派,确实是不好!”正德放下折子,敲了敲把手。焦芳“扑通”跪倒在地,道:“臣为大明大臣,心中只有大明天子。位公公更是心中只有皇上,一心为国,做事难免果断些,碍了一些人的眼,必然引起这些人的不满。按说诸位大臣都是饱读四书五经之人,深受皇恩,位公公的苦心,他们该看得懂的,只是他们心存他念,不肯轻易放权。微臣屡次劝阻百官不要操切弹劾位公公,怎奈微臣人微言轻,无法撼动诸位大人,三位阁老全力为之,百官怎敢不从?微臣也是如此,不得不硬着头皮签字。只是心中忿忿不平,有愧我大明恩宠,所以才冒死留在宫中,还请皇上明察,臣死不足惜,但不可埋没了位公公的忠心!”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我心中不禁暗想,适才刘瑾说的那些话,会不会也是他教的?
正德脸色趋缓,笑道:“你这么一说,这人还是大大的忠臣,呵呵,你说三位阁老心知肚明,怎奈有他念,此话怎么讲?”
焦芳脸上略微犹豫一下,继而又咬咬牙,那刘瑾似乎点点头,焦芳拱手道:“先皇驾崩,留下三位阁老辅政。三位阁老一向轻视皇上,认为皇上少不更事,很多时候,在内阁说皇上黄口孺子,只会游乐,不懂治国之道,大不如先皇。”正德听了,呵呵一笑,道:“这话说的是实话,朕确实不如父皇。”
我们不禁哑然,焦芳脸色变红,依旧道:“所以,三位阁老把持朝政,但凡皇上新政违背三位阁老的,统统驳回。而且拉拢司礼监王公公,内外夹击,从皇庄、马政,到盐引、经筵,处处和皇上做对。”
正德脸色大变,忽地站起,道:“岂有此理,三个老家伙欺人朕太甚!朕念其是先皇留下来的辅政之臣,处处避让,朕游乐之举岂是游戏那么简单?一群迂腐,朕不屑解释便罢了,不想如此嘲笑朕,真当朕是三岁孩童不成?你有何话讲?”
正德忽然手指廖建忠说道,廖建忠沉声道:“臣自奉命调查诸大臣行踪,安排属下四处查探,所问内容已成册,请皇上过目!”说着,从怀来取出一本册子来,双膝跪倒,看来,我们做的努力没有白费,廖建忠都有。我不禁万分欢喜,而正德接过册子,翻了几页,道:“这帮家伙,果然暗中勾结,锦衣卫做得不错!”
继而走了几步,道:“朕该如何处置这些人?刘公公。”刘瑾赶紧上前道:“老奴不敢胡言乱语,皇上金口玉言,说一就是一!”正德哈哈一笑,道:“朕若是如此就好了,父皇遗命,朕怎好更改呀!”说着,又回去躺在软榻上,人赶紧围了过去,揉肩捏背,忙个不停。
而刘瑾冲谷大用使了一个眼色,谷大用会意,说道:“皇上,您老人家保全了奴等,那阁老们是不会答应的,就算您老人家宽宏大量,不和他们计较,他们也会发难的!”
正德咬咬牙,道:“既然如此,那朕也只好顺应天意,成全他们了。”刘瑾附和道:“满朝文武皆以内阁马首是瞻,今夜不知多少人在举杯庆祝,明天汹汹来逼,皇上圣明,亦早作打算。否则消息泄露出去,恐生变乱。”正德一愣,道:“这里只有朕和你们,如何会泄露?”刘瑾道:“您老人家忘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岳、御马监范亭,在宫中多年,耳目遍布四方。他们勾结阁老们,还有钦天监杨洪推波助澜,说什么天象异常,长虹贯日,紫微垣不宁。您老人家在宫里太太平平的,有何不安宁?都是他们胡言乱语,诽谤朝廷!外坊老百姓如何知道事情真相,以讹传讹,弄得满城风雨,您老人家在宫里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给宣扬出去了!”
正德大怒,瘦弱的脸变得红晕起来,道:“朕乃大明天子,这帮人竟然敢如此作践朕,当朕不敢杀人吗?来人!”
说着,正德坐直了身体,人及焦芳、廖建忠赶紧跪下,正德唤来一小太监,道:“朕即刻下旨,明早早朝宣读。以刘瑾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督查东西两厂,张永为御马监太监,神机营如故;焦芳为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谷大用率领东厂会同锦衣卫,将王岳、范亭,还有那个杨洪统统抓起来,等朕处置!”
“皇帝圣明!”众人连声颂扬,叩头不止。正德又看看廖建忠,道:“锦衣卫做得不错,钱彩依旧做锦衣卫指挥使。廖建忠现在是何职位?”
廖建忠赶紧道:“微臣是锦衣卫指挥使同知!”正德挠挠头,道:“你的名字,还有那个张英,朕都听说过,很好,锦衣卫你们管的狠不错!”
我听正德提我的名字,吃了一惊,林生笑着拉拉我的手,示意我镇静,只听正德又道:“这样,廖建忠你仍旧做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可自由出入皇城,重赏!张英嚒,那个傻小子当初还拦过朕的马,不过看起来,做事还不错,他现在是什么官?”
廖建忠赶紧道:“目前是锦衣卫总旗!”正德哈哈一笑,道:“这本小册子,大多是他办的差,怎么能做总旗呢?”张永一直沉默不语,但神情愉悦,他似乎想说话,那刘瑾已经开口道:“老奴看,应该提升,只不过他年纪轻轻,提升太快,怕招人口舌!”
有人附和几句,正德笑笑道:“让那小崽子来见朕!”内侍高声喊道:“宣张英进殿!”我开始没听明白,那内侍又喊了一声,林生推了我一把,笑道:“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