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化上前施礼,却不做声,继而坐下。郭勋道:“天生的闷葫芦,很少说话。”我想到那晚的事情,笑着点点头,对郭勋道:“二侯爷,听闻您一向很忙,今天怎么有空,到了我这里?”
郭勋笑道:“大人是挑我礼吗?呵呵,一来听说大人乔迁新居,便来相贺;二来吴经济是我小妾的哥哥,一个不长眼的东西,得罪了大人,而大人大量,放了他,我自然应该过来,当面致谢!”说着,纸扇一摆,李总管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来,郭勋道:“大人为人,李总管及朱化已经和我说了,我极为佩服,天下爱财之人太多,大人高雅,着实难得。如今这些银两,只是愚兄送与大人,用做安家费用。”
若是往日,我一定会推诿,如今形式已变,我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当下拱手道:“多谢二侯爷,这份心意,我就收下了。”哈代上前收下,那朱化看着我,毫无表情,倒是李总管笑得眯封了眼。
郭勋见我收下,大喜,四处看看,赞道:“这房屋装修得不错,梅兰竹菊屏风可见是高人手迹,楼台亭榭,更有江南风气,难得的是一池清水,足见大人很有见识呀。”他说得我基本不懂,却也懒得虚伪,只是一笑,道:“我如何懂这些?是属下们张罗弄的。”郭勋点点头,“强将手下无弱兵,属下有这般见识,大人更是深不可测,佩服,佩服!”“二侯爷言重了,我肚子里没啥东西,兄弟们用心,我也就是乐享其成了。久闻武定侯府仗义,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郭勋听了,轻轻摇头,道:“祖上积德,让我们蒙恩,可惜我不成器,不如大哥勇武,如今依旧混迹京城。不得不做些小买卖,以维持全家百八十口人糊口。日后,还请大人多多照顾!”
我略一迟疑,李总管道:“不瞒大人说,我家在京城开了几家铺子,也有十几年了,累积下的名声,让我们不得不接待四方来客,大明江山万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太多,难免鱼龙混杂,但来往都是客,有的还是慕名而来,我们也不好拒绝,所以,大人掌管京城治安,遇到郭家的客人,还请高抬贵手,照顾一二。”
我顿时明白,这郭家做的买卖,不见得都是合法的,怕我纠察了。我心中感叹,这大明的权贵们都在做着买卖,却不得不面上说道:“这事好说,我不过奉公办事,别太过分就好。”
郭勋大喜,道:“大人如此爽快,郭家如何不感恩戴德?大人放心,郭家世代忠良,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我点点头,道:“如此最好!”
那郭勋见我对他如此客气,不觉神采飞扬,道:“大人入京多久?想来忙于公事,少有闲暇,我在京城日久,大小衙门,熟悉得不能再熟,碍于老指挥使和先父,一直没来锦衣卫,今日得见大人,竟然觉得十分的熟悉,愚兄在京西有片庄子,风景确实不错,我经常做东,约上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聚聚。看大人孤身在京,甚是寂寞,不如也参与吧。”
我听了,心道:“你们都是王公贵族,一个个文质彬彬的,读的书一定比我多,我去了岂不是献丑。”转念一想,这些人都是有背景的,和他们交往,未必是坏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吧。
当下抱拳道:“二侯爷这般说,我岂不从命,只是我读的书少,和侯爷们相处,难免会难堪。”郭勋哈哈一笑,道:“大人多虑了,我们虽然读了几天书,但毫无用处,到时候,你便知道了,俗得很。”
我们又说了一会话,郭勋便告辞离开,李总管非常高兴,看得出,他是最希望我和郭家成为朋友,而那朱化一直默默看着我,似乎有话说,又无法开口。我和哈代送他们出来,相互拱手而别。
回到堂上,哈代把银票递给我,我打开一看,乖乖的,五千两,我不觉笑道:“这侯爷太大方了,和我这么一个锦衣卫千户初次见面,便送来厚礼,果然是面上人。”哈代倒有几分谨慎,道:“二哥,我总觉得这郭家不做好事呢!”
我点点头,道:“我也这种感觉,只是我没法拒绝。”哈代道:“郭总兵虽然没见过面,但居庸关前,看得出是员大将。这二侯爷,倒显得无所事事,嗨,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呀!”我不觉一笑,道:“三弟,我对你真得刮目相看,越来越懂事了。”哈代脸一红,道:“我没读多少书,总得学学,比不上二哥您,但我也不能太差,否则如何做得兄弟!”
一提及兄弟,我们都想到了宁博阳,心中酸酸的,我摆摆手道:“我们既然结拜了,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接下来几天,不少商贾纷纷上门拜访,更有一些官宦子弟,也是前来,弄得治安司热闹非凡,我自然收了许多礼物。哈代瞧我越来越自然,心中有些不安,每每和我提及,小心行事,莫让御史们抓了把柄,上表弹劾,我一笑而过,告诉哈代,我是心中有数。
之所以这么说,我心里确实有底。那日郭勋走后,我细细琢磨了一番,时下朝廷已经是正德二年,正德荒诞不经,我也是见过。而朝政由刘瑾把持,虽然他的对头很多,如张公公、邱公公,但他的势力还是不知不觉强大起来,甚至传闻当今大明两个天子,一个坐皇帝,一个站皇帝。张公公离开京城,廖建忠去了南京,我孤身在此,不求靠山,是立不住脚的。
而我的靠山一个自然是皇上,虽然我们仅仅见过一次面,但我感觉到,我们会走到一起,再有一个是那刘瑾,对于谈升,我几乎是放手,任由他做为。其实我最大的靠山,还是张公公,我答应廖建忠,去做一个卧底,那我不和这些人同流合污,如何靠的近?
虽然我骨子里厌烦自己这样,但人在黑白混杂的时候,根本没办法选择。
但我最大的谨慎,就是把所有收到的礼物,统统记账,统统收起来。我知道,早晚有一天,这些东西还是要交出去。
闹哄哄多日,总归消停下来,我让哈代盘点一下收到的财物,足有十万之巨。我不禁吐吐舌头,道:“看来这官真是肥缺。”哈代道:“二哥,你可是锦衣卫里,第一位做治安司的千户。”我点点头,道:“这几日没见到谈升,他忙什么呢?”哈代道:“他见二哥人来人往的,倒懂得避嫌,跑到平家老店,招募人去了。”
我吃了一惊,道:“平家老店和镇抚司多近,不是和他说,不要大张旗鼓吗?”哈代道:“他是有意那样做,就是想让镇抚司的人看看。”
我觉得谈升是在怄气,他倚仗着刘瑾,自然没人难为他,可我毕竟是千户,还得替他撑腰。想到这里,道:“我们去看看,好久没有去平家老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