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之时,杜牧下了职回府,三年后陈权便又见到了他,虽是也快五十岁的人了,可怎么看着还是那种偶像剧做派呢,陈权看着杜牧的那张脸心下觉得自己又多了一点嫉妒他的地方。
两人相见自然欢喜,杜牧领着陈权见了自己的家人,出身崔氏名门的妻子自是大方有礼,只是又有了身孕,大着个肚子也不方便,略寒暄几句便去休息了。四个儿子却都不大,最大的杜晦辞,小名曹师,眼见已经有几分杜牧的模样,又是让陈权暗自羡慕不已,最小的杜兴还未满一岁,陈权挤眉弄眼了一番便惹得一阵哭声。
”十三郎,本该给孩子们带些礼物的,可我这实在有点。以后补上呢“。陈权和杜牧二人如杏花村那日又是喝起了酒,各自说着一些闲话。
”哈哈,何必客套,杜家亦不缺什么,你现今如何我又何尝不知,此番入京之事我亦只是于吏部偶听了些,却是不明详情,大郎还是快快将此番之事说与我知才是“。杜牧依旧洒脱如故。
陈权也未隐瞒,将自己离开沩山的事情尽是说了,此时他很想听杜牧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之类的话,好让自己满足一下。
“哎,你杀那副监,事关你那位前辈,我姑且不提。可仇从渭之事你怎做成这般”?
“仇从渭便是再不堪,他也是朝廷指派的监军,关乎着朝廷及天子尊严。况且你若是做的干净也是无妨,可却留下那么多首尾。当时杀他,你可曾想过便果如你所愿,那么事后又如何收拾?可有谋算?若你已自横行于世无有所惧我也不说什么的,可现在,你啊,这祸是惹的大了“。杜牧一下子放下了酒杯,指着陈权连连叹气。
”那个,我当日以为是必死无疑,那仇从渭又是自顾逃了,便想着或能杀了他鼓动军士以挽颓势“。陈权脸有些红,他是想着如同小说里,或者历史传说中那些英雄一样力挽狂澜,来给自己这次的京城之行加个砝码,可谁想结局却是那般。
”李大使说天子不会杀我,应该不会,不会反复吧”?这时陈权才真正的害怕起来,此前他一直觉得,这大唐的宦官一贯不为天子所喜,何况兵荒马乱的,便是仇家人说了什么,自己不认便是了,只咬定了银刀都所为。加上灵佑禅师和李廓的情面,自己应该无事的,所以这一路也未怎么在意。
“真,真是。大郎,你这已过而立,怎还如此行事?从你出山便处处弄险,一味行诡诈之道,这岂能长久?便是你因此博得了声名,却如何让人信服?这天下间,巧诡之徒,有几人善终?你,你真是愚不可及啊”!杜牧越说越气,杯子一下便扫落在地,当的一声,屋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陈权沉默着,他不知该说什么,一方面觉得杜牧说的是对的,堂堂正正做人做事这是自己上一世都知道的道理。可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已经快满三十一了,却还一事无成,这人生还能有多久?况且自己也不想弄险,可是不如此何日才熬的出头?
“哎,你呀,急什么呢?我知你素怀志向,可因是如此,便更需谨慎再三。这世上行事,错上一两次许是无碍,可岂能次次如愿?现今你却是一人,可日后若有了家小该如何?尚如此时一般吗”?
家小?陈权迷茫了,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李家小娘,如果自己有了家还会像现在这样吗?灵佑,杜方,杜牧自己难道不曾当他们是家人?还是说自己骨子里便是自私的?
如果自己某一天所做之事让这些人受到了伤害,自己会心安吗?
陈权抬起头看着杜牧,自己和他只是第二次见,可已然是熟悉的老友了。三年来杜牧送来过许多日常用度,许多书籍,一封封书信不厌其烦的带自己认识着这个世界。对陈权而言,这是兄长一般的存在。若是因自己让他受到伤害,陈权不敢再想下去。心中也生出懊悔之意。
“十三郎,却是我错了呢,我,我日后必不会如此了”。陈权站了起来,对杜牧大礼拜下。
“哎,罢了,大郎,我只望你日后行事,且多思量,莫只心头一热便草率为之,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此乃世间至理”。杜牧叹了口气,一边说一边扶起了陈权。
“大郎,你也莫慌,我明日托人打探一番,便是有事,我杜家于京中亦有些声望,寻人说项以图回转亦非不能”。见陈权情绪低落,杜牧还以为他还在害怕,忙安慰道。
陈权也打起了精神,忙答应了,然后二人便略过这事寻了些别的话聊着。
两人正聊着,杜平敲门走了进来:“十三郎君,有上使来传旨与陈郎君”。
“现在?有几人?可有大队军士相随?”杜牧一下子站了起来,急忙问道。
”??和以往传旨一样的,就一个传旨内官,跟着两个小宦官,军士亦只有十余人扈从”。杜方并没有把这一路的详情告诉杜平,所以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家郎君这般紧张。他现在倒是有些欢喜,想着或许自己期盼已久的事情要成真了。
杜牧和陈权二人面面相觑,心下自然忐忑,可这旨意都来了,也不能不接,也只好整理了一下,便急忙出去接旨。
出去后,陈权一眼便认出来田令孜,他正同另一个小宦官跟在手拿圣旨的中年宦官身后。田令孜看见陈权,轻微的点了下头,便又做了那副乖巧的模样。
’员外郎,咱家这旨也是领的急,所以这么晚了还要登府叨扰,员外郎莫怪“。那中年官宦倒是客气,未等二人行礼,便先向杜牧赔了礼。
”自是不会,公公亦是差使所在,牧之怎会怪罪,公公实是客气了“。
杜牧也忙客气的回复,这宫里的宦官已经给了颜面,杜牧又怎能在这内官面前拿大。
“这位便是灵佑禅师高徒吧,果真是不凡的呢,呵呵,别愣着了,听旨吧”。
“敕:佛门大德灵佑门下陈度之,气岸高雅,髦雋之士,夙着不羁之才。今逢适时之用,特赐从六品下果毅都尉,进振威副尉,令归武宁军,着统建银枪都,望守业维忠,法度”
陈权听到这里有些懵,这旨意写的再简略不过,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可这银枪都??
稍后,杜方也得了个正九品下的下戍主,仁勇副尉,并令其一并归于武宁军。这可把一旁的杜平时听的喜笑颜开,若不是这钦差还在,怕是会蹦起来。
眼见着那宦官读完了旨意转身就要走,陈权忙问道:“公公,我这现今还要去消籍还俗,可该如何是好”?
“呵呵,这事亦有交待,明日一早便会把都尉的籍书送来,都尉就不必自去了,哦,杜副尉的籍书也会一并送来,二位就不必为此事忧劳了,紧着朝廷的旨意才是”。说罢这宦官冲着杜牧拱了拱手便领人离开了。
“十三郎,这是何意”?陈权等那宦官离开后马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