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侍婢卑微的跪伏在地上塌着身子，熟练的用自己的身体搭成了胡牀，身侧还直挺挺的背跪着一高壮内侍，也自做了椅靠，郑太后则闭目歇坐，手里揉攥着一张锦帕掩起了口鼻，就连耳朵都唤人遮住。

杀人这等血腥的场面她不欲见，不愿嗅，亦不便听。

当然，对她来说这也实在没什么可稀罕的，五十余载见得已是够多了。

红艳，恶臭，哭嚎，无论脑海里闪现出哪个画面都是令人厌倦燥烦的。

何况此时她心下正是忐忑，更是无暇旁顾外物了。

今夜的事情好像是有些失控了，原本一切顺利的谋算却因突发的意外变得异常诡谲。那个不知死活贪婪的贼奴燃起了祸乱的火苗，理应为天子支用的神武军又莫名的前来添了一把柴，而后还会发生什么，郑太后已是不敢深思，为今只能在心里祈祷自己的儿子可以熬过此劫，哪怕日后只能做个平庸的天子也好。

“太后，太后，奴婢有要事回禀”。

一个慌乱，怯卑的声音贯透了耳边温暖的手心，郑太后眉尖轻挑，疲怠的抬起了眼皮。

吐突士昕就站在身前，脸上半点血色也无，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泌渗而出，眼神中尽是惊恐，身体则战栗如筛。

郑太后忽然觉得有些恶心，忙嫌恶的重又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她竟是想到了曾见过的尸骸，泛着油垢，苍白的令人作呕。

“太后，禀太后，宫外有兵马列阻，统领者，奴婢所见，是马元贽，杨钦义，陈权，还有，还有马公度，几人应是厮杀过，身形狼狈，衣袍上也多染血渍。然圣人，并未得见”。

吐突士昕顾不得思虑郑太后眼神中那一瞬间莫名的疏厌，连忙颤巍巍的述说起自己的见闻。

翁。

郑太后一阵耳鸣，灵魂好也是出了窍，飘飘然浮上了天际，然云瞑中一记闪电劈下，她又猛地坠落了地府。

咚。

身子一歪重重的栽落座下，不待惊慌失色的侍婢搀扶，郑太后扒扯着吐突士昕的袍子自己便站了起来，尚未及站稳就连连厉声喝问：“你说什么？你这阉奴朦瞽无视，竟敢狂惑戏言，你，果真是那几人？马元贽还在？马公度果也一同？圣人，圣人真的未见吗”？

从愤怒到凄悲只是一瞬，郑太后已泪流满面，她紧紧拉着吐突士昕的衣襟，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想要从这奴婢的眼神中分辨真伪，更是希望能得到自己渴求的那个答案。

“太后，是呢，奴婢便有包天的胆子也不敢以此相欺，圣人，确是不在的。而那几个贼子谈笑自宜，且观马元贽独坐于上，似为首者。太后，这该如何是好？当下宫门外暂是分规对峙，可一旦有所动”。

吐突士昕被扯的有些喘不过气，虽心惊于这老妇竟有如此气力，然也不敢抵脱，只得急忙解释。

“不，不会的，是你瞎了眼呢”。郑太后茫然的松开手，自言自语着扒开身前随扈，踉跄的朝宫门奔去。

“咱家神策军中尉马元贽，尔等可要害我”？

熟悉的咆哮声入耳，郑太后不由停下了脚步，是了，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