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59章 名都一何绮 (三十四 下)(1 / 2)此而非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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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玄武门,吐突士晔百无聊赖的摆弄着长刀,刀尖在湿润的地表上横七竖八的划着,描了半天也不知他在刻画着什么。

待又一笔时,一滴栖匿于刀颚狭隙中的血珠遛转了出来,摔在地上荡起一迹尘沙。吐突士晔停住了,他扬起头深深的嗅了一番,呵,又淡了些呢。

今夜的雨虽是短促,但对他来说已是意外之喜,更是个相当吉利的征兆,飞龙厩里的血腥被雨水冲刷漾去,倒是省了不少事。

斜眼微瞟了一旁束手而立颇有几分无措的军士们,吐突士晔不禁撇了撇嘴角心底嗤笑,这些汉子极陌生,身形全不似寻常宫人,举手投足间亦是粗鄙,面上也多有苦郁之色。

啧啧,没见过世面的奴子。

然轻视之意刚起,吐突士晔心念一转便马上想到了这些人的来历,顿又正色威坐,胸中也生了些同情与尊重。

边军武勇,如凤翔这等重镇的边军更是如此,特别这些人还是名将石雄的亲信之人,多半都随其屡击党项,西羌,大破过回鹘,也平定了昭义镇刘稹的叛乱,任哪一人都可谓是百战余生功业彪炳的,然而现今呢,石雄因是李德裕力荐之人,于是在皇位的更迭中成了新君的祭品,被生生的贬死了,而这些人,只一内官便夺去了他们的一切。

好好的汉子被阉割了肢体,也阉掉了豪气。

阉字从思绪中掠过,吐突士晔不由打了个冷战,手也无意识的伸至胯下狠狠的抓了一把。

嗞,还是会疼的,钻心的疼。

时间已是太久远了,年少入宫受的那一刀,疼痛的滋味渐已忘怀,平日更不会去揭开伤疤追忆过往,当下记起了旧事,吐突士晔对这些可怜人不但多了份亲近,更是萌发了些新念头。

“咳,尔等莫要埋怨咱家,亦非咱家去凤翔理事的,马公度那厮的手段确是太过苛酷了”。

话音落下众人却无有所动,吐突士晔略皱了皱眉,压下心中的不快复又愈发真挚的言说到:“石雄将军沉勇徇义,临财甚廉,更兼敢毅善战,气凌三军,世人皆知其乃大唐柱石,国之良将,咱家亦是敬慕尤甚,惜乎彼时朝中多有奸佞,谄嫉作威,阴害了石将军,哎,可恨咱家其时人微言轻,不得谏忠于上”。

吐突士晔一边构思着如何表述,一面偷偷瞄着,只见石雄的名字一出,果是引来了躁动,闻言之人多一改死郁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悲愤。

“恩,而今咱家方任神策中尉,虽尚自势孤,不过待今朝事罢,若得功成必为圣人信重,至那时当有余力为石将军,也为尔等讨个公道的。尔等如今既已入了宫,事至如此无能变改,咱家非武人,如世人讥言只一没卵子的阉货罢了”。

如果说吐突士晔先前的言辞引起了一干人等的些许共鸣,那么他话尾颇有点意味深长的刻薄自嘲则令这群不久前才受了刑的汉子怒目圆瞪,羞恼的握紧刀柄缓缓围了上来。

吐突士晔却似若未见,慢慢的径直站起身来,横举着长刀沉声喝到:“然,今夜一并杀敌已得同袍之义,这把刀,与尔等无二,同是染了血,未稍减分毫。咱家,亦与尔等无二的。没卵子又如何?建功取业凭的不是胯下的那团物事,今夜圣人托付吾等为国除奸,所依是为手中之刀斧,有了这些,任谁敢轻之?咱家是不敢比之石将军,但既为同袍,正如诗经所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荣华富贵咱家会替尔等取来,一如石将军过往。诸位的家小前程咱家亦只身担之,膝下儿郎愿从军的,神策军可好?欲求田亩的,京兆府的良田可美?欲求官爵的,明日咱家便能取几件紫袍来,如此,尔等还有何求”?

静寂,吐突士晔环顾众人,他很耐心,并没有催促,有时候安静并不是件坏事。

他在等,等着自己的许诺被消化,被接受,从而为自己的将来做基。

如果说今日变故的始作俑者是白敏中,天子则应势而起,那么吐突士晔大概是这件事中最为积极的参与者了。

神策中尉好大的名头,但只手遮天的马元贽已经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缺少实质权柄的官职又有何用?

想要站稳脚跟,不能只靠天子一时的兴起,必要有根本的依靠才行,否则无根之木不知道那一阵风就倒了。

所以他一心想要杀掉马元贽,要夺下统领神策军的权柄,并且还要赶在天子之前。

天子说欲谋马元贽是为锄奸,然而奸人果真只那一人吗?待马元贽死后呢?神策军两中尉那时只剩下自己了,孤单的,弱小的箭靶。

或许到那时,天子只消一纸手书便能要了自己这个根基尚浅的“权宦”的命,或许也能在名义上结束神策中尉的历史。

这并不是吐突士晔杞人忧天,他很清楚天子渴求的是兵权,要的是大唐从百年来的内官监掌中挣脱出来。可问题来了,不管忠诚与否,就如方才胯下那痛苦的一抓,吐突士晔是内官,父祖,兄弟,子孙,乃至一众亲眷皆是。

所以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今夜过后,曾经一心的君臣主仆将身不由己的走向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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