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已经厌倦了云里雾里的谈话。”莎克希尔拉起艾妮卡的手放在胸前,在旁人看来,她们仍然是亲如姐妹的密友。
“告诉我,艾妮卡,在西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如其来的温柔举动反而令艾妮卡有些不知所措。
她低下了头,“‘真神’的力量吞噬了一切,除了我……当我醒悟过来之后,我利用这股力量消灭了所有邪兽。”
泪珠已经夺眶而出。
痛苦骤然降临在她的大脑,她微微地呻吟起来。
这两年,每当她的内心出现悲伤或者彷徨,真神总会落井下石地降下苦痛考验。
“艾妮卡!”莎克希尔见状将她抱住,她却双手推开了莎克希尔。
“你……”莎克希尔深感冒犯,却也心疼地想知道眼前的艾妮卡究竟在承受着来自何方的痛苦。
“我……我不配凡世的温暖。”
痛苦愈加剧烈起来,艾妮卡用双手抱住脑袋。
“我早该知道这一点!你们……你们却让我看见了另一种可能!”
痛苦使得艾妮卡的表情越来越扭曲,泪水肆意地在她小巧的脸颊上流淌着,使她显得更为别扭。
莎克希尔不知道应当做些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莎克希尔!是!就是我……
“就是我!害死了苏玫殿下!”
莎克希尔愣住了。
此时南城门周边都没有路人,卫兵们听见了艾妮卡的叫喊,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城楼上忽然现出一个穿着国王衣袍的身影。
莎克希尔转过头望见了他,看见了已经泪流满面的宾达尔。
艾妮卡强制使用魔法对抗莫名袭来的苦痛考验,强迫着自己镇静,却在第一眼就看见了宾达尔。
阴云亦流下了泪,雨水一滴一滴地,无力地跌落在大地。
艾妮卡知道自己的人生完全是一个错误。
什么魔法奇才,只能为自己的家人、为心爱之人、为效忠之人、为侍奉之神带来灾祸。
她跪倒在地,伸出手来迎接这淅淅沥沥的雨水。
她那“江仙子”的外号来自于她在滚滚钥河里头几乎窒息的时光。她没有在那个时候干脆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反而是在绝境之中开发出了极为难以掌握的魔法。
她用魔法保护了自己,急促的河水再也杀不死艾妮卡!
欺骗与背叛也永远杀不死艾妮卡!
多年的流浪生活中,再苦再累她都熬得过来。这是她能够亲自深入邪教和叛党当中的经验来源。
她不知道,行欺骗与背叛之事的,却正是自己。
她也受到了神明的抛弃与背叛。
她原本所期盼的,也正是苏玫所期盼的,一个能够给人家的温暖的洛凡王国啊!
一个亲民、安定、富足的王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果然我生于这个世界,就是一个错误吗?
她望着已经彻底呆滞的宾达尔,泪水始终止不下来。她开始搭建起术式。
莎克希尔敏锐地察觉到了魔力的流动,她连忙向前,伸出手想要拉起艾妮卡,忽然出现的水帘却将她撞到一边。
莎克希尔跌坐地上,眼睁睁地望着一息之间雨水迅速凝聚成尖锐的剑。
一把用于自我审判的剑。
“对不起,陛下。”艾妮卡的声音已经被她的控制的水流盖住了,莎克希尔只能看见她这样动着嘴唇。
“不,艾妮卡!”宾达尔高喊着。
“要是诺玫拉说的没错,那么,未来会有人指引您的,我最敬爱的人……”
凝雨之剑一瞬戳过肉身。
衣袍的破布纷飞,破裂的血管溅出大量的血滴,在雨水当中,一切都是那么纷乱。
艾妮卡的瞳孔极速放大。
她想,她已经完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这个国家,不会再有邪教徒、邪兽或是叛党干扰宾达尔的统治。
宾达尔的身影消失在城楼上,莎克希尔呆若木鸡地瘫坐地上,任由愈下愈大的秋雨打湿自己。
眼前,那个伟大魔法师的娇小身躯轰然倒地。
数息之后,宾达尔已经冲出城门,跪倒在艾妮卡的面前,犀利的雨水打得他的脸颊生疼。
他抱住了艾妮卡,只见艾妮卡勉勉强强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您终于抱住我了,陛下……”她的心声却已再也没法说出口了。
“艾妮卡!为什么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宾达尔紧紧地抱住她,表情痛苦不堪。
艾妮卡只希望宾达尔所经历的噩梦止于她自己。宾达尔说的没错,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了。
年轻时的宾达尔并不相信噩梦的后方仍是噩梦,无论是洛嘉死后还是优琪拉死后,他总是能恢复过来,总是能乐观地相信未来。
然而今年发生的一切令人措手不及。
若是十一年前的宾达尔知晓未来的命运,他还会在那条街上没心没肺去跟洛嘉打招呼吗?
历史能够改变吗……
秋雨之中,一名白袍人士急匆匆地奔赴洛凡王国。
现如今,神明启示的真意,只有他能够给宾达尔做出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