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贺扎勒满脸褶子,眼袋沉重,身材甚至有些发福的迹象,与三年前的他可以说几乎是判若两人。他身着非常朴素的布衣,身上也没有任何别的装饰,已然完全看不出来曾经是一名养尊处优的贵族。
唯一能让人感觉到“他是贺扎勒”的地方,便只有他双眸当中的那团火焰。
见众人齐聚,似乎是教士的一名成员开口让大家聚拢,就此开展今晚的仪式。
仪式先从朗诵“经文”开始。赫洛姆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流畅、易记、顺口的口号,内容浅显明白——这也正是圣教的传教能够那么成功的原因之一。
这段口号猛烈地抨击人类社会与封建制度,呼唤众人抛弃虚构的神明,投身于真神的怀抱;唯有真神归来并大幅度地改造世界,才能使全天下都进入极乐时代。在那之前,信徒应当学会隐忍,学会承受,唯有最能承受痛苦之人,才能够获得真神赋予的力量……
接下来,信众们围着那团蓝色的火,跳起了动作诡异的篝火舞蹈。赫洛姆知道这舞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不过是通过统一的动作让教徒确信自己是圣教的一员,增强其归属感罢了。
无聊冗长的仪式还有些别的环节,赫洛姆打起了哈欠。
他最为期待的是布道和之后的自诉环节,为了听得更清楚一些,他施展了潜夜术来到聚众当中,教士讲述完后,信众开始了轮番的讲述。到贺扎勒时,赫洛姆看见他的表情意外地坚毅。
眸中的火愈发强烈了。
“三年前我失去了一切,逃亡来到波什凯。那傲慢的国王虽然秘密地收留了我,却展现出太多人性的黑暗面!腐朽的封建制度却保护着一大批愚蠢的人!
“我绝望地逃了出来。我曾经向光明之神祈祷,也曾经试图得到昼夜双神的拯救,却在两年前终于发现这些所谓的神明,全部是自大的人类虚构出来的谎言。
“我的一生经历了残忍、谎言与背叛,是真神让我醒悟!”
他说着,激动得挥起了手臂,表情极为狰狞。
“是真神告诉我我能够夺回本应属于我的一切,是真神告诉我唯有力量才是世间的真善,是真神给了我这么多的兄弟姊妹。”
他大幅度地挥起双手,一阵浑浊之气忽然出现在他的手边。
就在贺扎勒旁边的赫洛姆目瞪口呆。这是真神赐予的圣术!
西塔维奥的旧贵族几乎每个人都会经历魔法学习,但大多数没有天赋之人都很快会被家长叫停没有意义的修习,贺扎勒就在此列。法术需要的天赋太过严苛,能够成为优秀法师之人实在少之又少。
而圣术作为一种神术却与法术大不相同——只要对神明怀着虔诚之心,谨记神明的教诲,得到神明赐予的咒符,几乎可以说人人都能够使用神术——只是能够获得咒符的信徒并不太多。
成为真神术士需要经过圣地柯耶廷苏加尔的认证,难道贺扎勒曾经远赴荆烟山脉完成过朝圣吗?抑或是……
就在赫洛姆整理信息进行思考的时候,他突然闪过一边,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贺扎勒胡乱挥舞着的圣术差点打中了他!
果然,蹩脚的魔法师根本控制不好圣术,法术和神术尽管原理大不相同,但使用魔法的能力却是相通的。
糟了,刚刚突然的闪躲使得潜夜术的咒符部件淡了下来。
赫洛姆的身影在现场若隐若现起来,又很快便消失不见……
“有人?!”
众人连忙四处张望,而后在教士的命令下在周边搜寻那可疑的潜入者,却始终再也没能见着赫洛姆的身影。
此刻,赫洛姆攀上了树上,轻轻地喘着气,用力地维持着潜夜术咒符的激活状态,额边已经流出些许汗滴。
“不会是努姆莱先生的幻觉吧?”一名圣教徒见到正在搜寻的同伴。
“不,我也感觉到了一点动静,但未必是人,有可能是突然窜出来的松鼠、兔子什么的。”
“也是,那么大个人出现在咱基地,不可能怎么都找不着。真神保佑,这只是虚惊一场。”
赫洛姆抚着胸,已经冷静下来不少。幸亏这些圣教徒并不认识劳彻尔——三年前洛凡城起义之时,他将繁星使者的这一魔法技能也传授给了劳彻尔等几位前来协助的真神术士,最终他们顶着巨大的牺牲成功地帮助宾达尔击败了光明御法,使起义得以取得最终的成功。
待到四周都安静下来,赫洛姆小心翼翼地下了树。今晚的消耗实在太大了,他需要赶紧找个安全的洞穴休憩下来,恢复力量……
他抬起头,望见了漫天繁星,此时的星空如同深邃平静的大湖,又好像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直到有鸟雀叽叽喳喳地在他身旁叫唤,赫洛姆才醒了过来,他第一时间观察自己布下的机关,发现并没有人在夜里来过,放下了心。若不是自己主动上书宾达尔陛下希望来此调查,自己本也不必受这些罪。但是为了巡夜女神,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一天他要继续找寻天启之仪的下落。偌大的北郊曾在历史上发生过无数的故事,但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当中。
他越往东走,便越感觉不对劲,他不知道自己绕着圈走了多长时间……到了夜晚,便不得不再在野外风餐露宿。
翌日他往西方折返,并小心翼翼地绕过先前意外发现的圣教徒聚会地点。待到行至湖畔的时候,他望见了与前天傍晚相同的景象——浑圆而灼热的落日逐渐沉落于星渊大湖之中。
怔怔地望着这美景多时,他恍然大悟。
巡夜女神是星空与深渊之证,祭拜女神的神殿,必修建于能够望见大湖之地!
他谨慎地沿着湖岸线边走边张望,只可惜夜幕再次降临,对于搜寻而言将会极为不便。他利用黄昏的剩余时间摘取野果,又在溪水中捕到了鱼,这便是他在这儿最好的晚餐了。
又一夜过后,他发现自己的靴子已经磨损严重,不得不更加小心地行走着。这一条看起来并不漫长的湖岸线边上有着起伏的坡地、林地与沼泽,用了好几个小时,他才得以翻越一座山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