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着,等打完仗了,干娘去寻你去,好吗?说完,少奶奶便把二娃紧紧搂在怀里,自己也流下泪来。
娘……
二娃突然想起曾经在土街与爹娘分开时的情景,撕心裂肺的疼痛再一次袭心头,二娃伸开手搂着少奶奶的脖子,呜呜呜地痛哭起来。
不哭,二娃,干娘是怎么教你的,要做个坚强的娃儿,像个战士一样,还记得吗?
少奶奶自己抹去泪,也帮二娃抹了泪。
二娃忍住了哭泣,使劲地点点头说,我记得,娘。
嗯,乖娃儿,一路照顾好师傅,也照顾好自己,等着干娘去接你,好吗?
好,娘,你一定要来,我等着你,二娃眼泪又一股股地流下来。
干娘答应你,一定来。
之后,干娘就让翠红送我和师傅出了城,她连院子的门都没有出,我知道,这是干娘怕伤心,也怕看见我离开,舍不得……谁知道,这一别就是几十年啊。
那,她后来为什么没有来找你?小刘喝得已经全身发热了,他给自己倒酒,又给狗蛋倒了一杯,狗蛋别过头佯装在看什么东西,小刘知道,他也淌下眼泪了。
老王继续说,找了,咋没找哩,就是这回去了黄粱县,我才知道,干娘也不容易哩……原来她真的是**,还是个负责地下工作的领导哩,自从小日本被赶走跟国民党闹翻后,她家就出了事,说是转移了……直到解放后才搬回来,家里也没剩下几口人了,起初几年,她也试着找过我们,可那时候,我也是东奔西走的讨活路,终究就错过了。再后来到了******,她家又出事了,说是地主,是剥削阶级……等好容易平反了,她也老了,就慢慢地退了下来。好在她是老革命战士,现在享受着国家专门发的补助津贴啥的,日子过得好着哩......这我就放心了......而且,听干娘说,我那个弟弟,就是他儿子,现在还是教授哩……
这时候,老王脸露出无比幸福的神情,就好像拿津贴的是他,教授是他儿子似的,高兴地举起酒杯,往小刘的杯子碰了下说,来,再喝一杯。
小刘拿起酒杯,特意跟摆在桌狗蛋的酒杯碰了下说,一起吧。
狗蛋有些不情愿,可还是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这么说,你这干娘,就是我干奶奶,家里很有钱了?狗蛋满脸通红地说。
老王没有理会他,继续说着自己的故事。
老王说,这一回见到干娘,没想到她那么高寿了还精神着呢,就是腿脚有些不方便了,有枪伤。那些天,我们说了好些话,说着说着干娘又哭了,哎……可能是老了吧。等我说要回去了,家里还有个娃儿呢,她又开始舍不得,说你们都搬过来吧,跟她一起住……那咋行咧,后来实在说不过我,就专门给他儿子打电话,说以后多照顾照顾我……他儿子就在省城哩。
是哪座大学的教授?小刘知道本市有三所大学,而且其中一所在全国还数一数二。
老王说,不知道,我也没记,记这个干啥哩,他是他,我是我,我只认我的干娘。虽然干娘特意问了家里的情况,说实在不行可以给他介绍个工作……老王瞥了狗蛋一眼,接着说,那咋行哩,她都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能让她操这份心,我可舍不得,心疼着哩。
紧接着,老王又说,各人有各人的命,是人前还是人后,都自己担着吧。
担着就担着,谁怕谁。狗蛋似乎喝得有些多了,拾起酒杯又给自己灌了下去。
小刘静静地喝着酒,内心不禁感慨,老王这漫长而坎坷的一生,虽然说处处尽显着一种无以名状的穷困与悲凉,可近半个世纪之后,命运所回赠他的,竟然还能以这种方式让那曾经不是亲情又胜似亲情的情感,至今温暖着老王,且给他带来了如此深重的幸福与满足感,着实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一想到这,小刘也觉得倍感欣慰。
他慢慢地把头转向狗蛋,看着这个年龄比自己略小、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的年轻人,不禁在心里问自己,那他呢,我呢,我们这一代人又会有怎样的一生呢?
或许,答案就在五六十年后的某一天里藏着吧,小刘这么心想着,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感觉到自己已经醉了,内心里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