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九关没有半点犹豫。跨步上前,见那队长嘴里兀自不停吐着血沫子,满脸惊恐的望着自己。于是便冲他笑了笑,出手利落他脖子扭断。
周蛮看着余下三名黑龙卫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其中一人伤势较轻,瘫在地上一边咳血一边:“你...你...”这般你了半天却说不出别的。
周蛮道:“你们走吧。首恶已除,我不杀你们。”
三人如得大赦,奋力一翻身趴在地上,慢慢向外爬去。所过之处只留下三道长长的血迹。
费九关低声道:“师父,为何不杀他们。”
周蛮道:“人生于世,顶天立地。杀人逃逸非我辈所为。我既然出手,那就不再遮遮掩掩。放他们回去,好叫他们寻来主事者,方便一并解决。”
费九关捏紧拳头,激动道:“好!咱们师徒好好会会黑龙卫!”
周蛮瞥了他一眼,忽道:“你去把马牵来。”
费九关一怔,隐隐猜到师父是何意,双足站定一动不动。周蛮瞪了他一眼,怒道:“快去!”
费九关不敢违逆,只得垂着头走入后院。
周蛮返身走向坐在地上的柯一尘,躬身道:“人我已经杀了。”
眼前之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原本平平无奇的残疾老头忽然向天神下凡般,一掌解决了四个黑龙卫。这着实让柯一尘目瞪口呆。听到周蛮说话,她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从地上爬起,惊魂未定道:“多,多谢老先生。”
周蛮道了一声不敢,盯着柯一尘看了一会儿,问道:“姑娘是哪里人,如何称呼?”
他一口道破自己女儿身,让柯一尘又吃了一惊,索性大方道:“小女子名叫柯一尘,洪武人士。”
“柯?”周蛮沉吟道:“听姑娘此名,不知与十年前扬名洪武的天火公子柯一吟是什么关系?”
柯一尘心里一惊,犹豫道:“正是家兄。”
周蛮哦了一声,随即说道:“那么柯一吟便是当朝昭明太子了。无怪没有参加上一次的山河局。”
话一出口,柯一尘惊诧万分,未曾想刚行走江湖没几天,自己和皇兄的身份就双双暴露人前。看着周蛮,心想虽说此人救过自己,但自己身份毕竟特殊,不敢立即坦言,只作惶恐状说道:“先生说笑了。家兄与昭明太子殿下并无瓜葛。”
周蛮摇头道:“柯姓乃太子与公主母妃的姓氏。行走江湖用母亲之姓做掩饰也属寻常。”
柯一尘认真打量起周蛮来,这老人言谈话语里似乎对洪武十分熟悉,连自己母后姓氏也知晓,便试探道:“老先生对与周氏很熟悉吗?”
周蛮微笑道:“老朽周蛮。”
一听到周蛮名号,柯一尘险些跳了起来,诧异道:“您是周蛮?威国公周老爷子?”
周蛮本名蛮儿,自幼无父无母,生长于荒野。后来从军入伍,又在连番奇遇下为洪武屡建奇功,这才被先帝赐性为周,后来在山河局中屡立战功,被封了国公头衔。
周蛮淡然一礼道:“国公愧不敢当。败军之将,见过清淑公主。”
要知晓周蛮参与了两场山河局。虽担任兵卒,却凭一身独门的硬功连战兰车马炮三大高手,堪称传奇,深受洪武人敬佩。像柯一尘与昭明太子这代人均是听着他的英雄事迹长大。只是周蛮销声匿迹二十多年,却不料深藏在这莽原镇中。
柯一尘不敢受他大礼,把他扶住,拉着他的手,神色敬畏中透着一股激动,“周老爷子,您怎么跑来此处?父皇很想念您。您随我回洪武吧。”
周蛮摇头道:“老朽连败两局,累得洪武八州疆域归于贺兰。自觉罪重,怎还敢回南都享受荣华?我已经决心在此地与八州子民共同进退,直到终老。公主殿下不知为何来到贺兰?”
他这一问让柯一尘踌躇起来,吞吞吐吐道:“这个...我是外出游历。途径此地而已。”
周蛮何等阅历,一听便知柯一尘言不符实,堂堂公主怎会一个侍卫也不带只身跑到敌国来游历?他也不点破,淡淡说道:“贺兰尚武,北十六州官民之间冲突严重。公主孤身游历恐有危险,还请公主早日回到洪武方才稳妥。”
说着他走到柜台,从地下摸出一个长条布裹的物件。柯一尘见到那长条状事物,心中一动,神往道:“这便是照胆吗?”
据传当年周蛮所持兵刃名曰照胆,锋锐无比,周蛮以此刃下斩杀的贺兰高手不计其数。
周蛮唏嘘道:“我已经老了。照胆也多年不曾用过了。”
柯一尘连声道:“过河卒无论多少年,仍旧是洪武的传奇。这照胆就算不再饮血,也是洪武的神兵。”
周蛮闻言笑了起来,说道:“殿下谬赞了。”
正说话间,费九关已牵马出来,“师父,马来了。”
周蛮点头,从柜中取出银两,把照胆和银两一并递给费九关,说道:“拿着。”
费九关接在手里,他也知道长条裹得是何物。他噗通跪下道:“师父!徒儿想留下陪伴师父!”
“你陪着我又能做什么?”
周蛮呵呵笑了起来,一指柯一尘道:“这位公子身份不凡。你把他护送回洪武南都,一路上需得以礼相待。切记,哪怕失了性命,也要护得他周全。”
“嗯?您要他跟着我?”柯一尘顿时意外道。
周蛮扫了她一眼,睥睨间满是毋庸置疑的威严,“这个徒儿我教了十年。也算有些本事。不出意外当能护卫公子。”
柯一尘颇不情愿,自己逃出宫才没几天,怎甘心这么回去?可周蛮地位尊崇,他的交待自己也不好当面忤逆,只得不情不愿道:“呃...我知道了。”
费九关听说要保护柯一尘,也是十分踌躇,只问道:“师父。何不随我们一同上路?”
周蛮摇摇头道:“我不用回去。也不想回去。”他忽然伸手拍拍费九关肩膀,温言道:“该教你的我也教了。回南都之后莫要懈怠,明年国韵学宫大比,你可设法考入学宫学习。倘若顺利,五年后,山河局中或能有你一席之地。”
费九关顿时双目含泪,哽咽道:“师父!”
周蛮大手抚摸徒弟头顶,大声道:“你是我的徒弟,也明白我是谁。为卒者一往无前,从无后退之理。你且记住,入了江湖,就算丢了性命也不能折了骨头!”
费九关叩首道:“九关不敢忘师父教诲!”
周蛮一挥手,催促道:“如此多言无益。你们今天便上路吧。”
柯一尘也不好拒绝。就冲周蛮行了一礼,又冲费九关招手。费九关无可奈何,深深望着周蛮道:“徒儿这边去了。”将照胆背在身后,牵上马匹。目光一瞥,见到老醉仍蜷缩在柳树下,方才周蛮那一吼居然没把他震晕。于是走过去抱了抱老醉道:“老醉。我走了,以后你跟着我师父。”
老醉依旧在梗咽哭泣,好似没有听懂费九关的话,却在他抱过来时,趁他不备,悄悄把一个小物件放入费九关随身行囊中。
费九关浑然不知,见老醉还是疯疯癫癫的嘟囔,叹息一声,转身又冲周蛮行了一礼,这才与柯一尘离开。
周蛮站在废墟中,目送徒儿远去。时为正午,天光大亮,两人的背影在绿树阳光间也生出一片光明之感,春天的风吹拂周蛮面颊,生不出一丝地哀怨。他忽地高声大笑,一扫心中阴霾,想到今后徒儿就要踏上未知的征程,胸中豪情顿生。放声高唱道:“儿女泪,君休滴。荆楚路,吾能说...赤壁矶头千古浪,铜鞮陌上三更月。正梅花万里雪深时,须相忆!”
唱到兴处,提出一坛未被震碎的酒,席地而坐,仰颈痛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