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在酒馆里那样。”
少女的问话非常模棱两可,但西泽熟悉她说出这话时语气和表情。就在刚刚,走出酒馆前,西泽还看见过它们出现在那位美丽的天界少女脸上。想起向自己发出同一质问的两人各处于何等奇妙的立场,西泽不由得苦恼的叹了口气。
“今天这么问我的人,你是第二个。”
西泽不抽烟,但他现在很想给自己点上一支,然后狠狠的吸上一口。为什么啊,究竟为什么。就算是在刚刚,西泽也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质问着自己。
人优秀的地方就在于,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这种生物始终都在保持思考。半个小时前,西泽无法回答迪亚的质问,但现在他可以。
“你今年多大了。”
“上个月过的十岁生日。”
“嗯,年轻真好。”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立刻回答圣职者的问题,西泽反倒伸手指向了不远处的房子。因为天气的关系,虽然时间还早,西海岸的街道已经开始渐渐暗了下去。大部分住户都在房间里点上了灯,顺着光源,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圣职者就找到了那间在门口挂着简易木招牌的老房子。
“看见那边旅店旁拴着的马了吧。”
圣职者点了点头。
“知道吗,它们活到十岁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辈子的时光。这意味着它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人生最辉煌的日子已经过去,往后的一天天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跑的越来越慢,脚程越来越短,慢慢老去直到失去作为家畜的意义。”
圣职者望向西泽的眼神充满了迷茫,那些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词与字连成了句子,却变成了自己听不懂的意思。在少女听来,西泽似乎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那健谈到游戏聒噪的公国男人现在也同刚刚一样,不过是站在旁边自顾自的嘴里跑火车罢了。
西泽清楚,不管圣职者现在怎么想,他都要把这些话继续说下去。
“我小时候家里养了只猫,名字叫薛定谔,是只很漂亮的黑猫。它和我是同一年生的,我过十岁生日时,他刚好在我家院子的石碑下躺了一个月。爸妈跟我说,薛定谔算寿终正寝,所以没必要悲伤。”
“至于花鸟鱼虫之类的小东西,就更厉害了。1岁的时候,它们早已经死了十来年。”
话说到了这里,西泽顿了一顿。想起了些不开心事情的他从兜里掏出了两块糖果,递了一块到圣职者面前。随身带些甜味的零食是西泽干冒险者营生时养成的习惯,也是现在他身材愈加圆润的主要原因。
“有糖,要吃吗?葡萄味的。”
“要。”
如同约定好了一样,两人在同样的时间以同样的动作将糖果扔进嘴里。
“然后,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啊,你问我为什么对吧。”
之后,西泽把话头转回了那些他不怎么喜欢的话题。
“与那些可怜的小生命不同,你生而为人啊。这可是一种就算活到十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神奇生物。”
“任何活着的生物都终将成为历史,你我都逃不过的。但让一个才进行了四分之一的故事在这里结束,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说完了这些,长舒一口气的西泽终于闭上了嘴巴,开始眯着眼睛很专心的品尝嘴里糖果的滋味。
“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吗?”
圣职者并不是很理解西泽在说什么,但她现在已经完全清楚了一件事——正站在自己身边的公国男人本质上天真的可怕。
“不完全是吧,只能这么说。毕竟再怎么说,我也算不上那种见不得流血的老好人,好歹也是在公会干过一段时间冒险者的。正当的理由也不是没有——想想吧,要是让你死在了酒馆,教会的人将怎么处理我们。
“谁都想活下去呀,不管是你,还是‘壁炉与甜酒’中的所有人。”
随着西泽说完了自己全部想说的话,被雨浸润的阴冷冷的街道重归凝聚。圣职者正蹲在他身边沉默着,见此情况,西泽便也不在多嘴多舌。
圣职者突然明白,与其说他是那种又傻又天真还有着悲天悯人情怀的超级英雄,那公国青年也只配被当做一位有着奇怪偏执的平凡人。
她不习惯与“超级英雄”相处,但对方如果是平凡人,情况就不一样了。
西泽猜,圣职者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这让他很开心。
所以,他还想再多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