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胜一开口赵明宇就蒙住了。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对方脱口而出的是这么一句话。他以为这个恶性难改的家伙要么继续保持沉默,要么吞吞吐吐地编个谎话出来等着被自己拆穿,最不济也该只是勉强低头道一句“我错了,原谅我吧。”而一时地忍气吞声,完全没有预料到是这么一个发展。
关键这还是他所认识的常胜吗?那个横行霸道、不知悔改、视他人如狗屎的一中校霸吗?他从未在常胜脸上见过这般表情:哭丧着脸,眼睛里仿佛要挤出泪来,好像路边乞讨的乞丐。
赵明宇呆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发……发生什么了?”
常胜的声音特别的低,根本不似他在班上时的耀武扬威:“接下来我说的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我就完了。”
赵明宇略一迟疑,点了点头,于是常胜慢慢开始了他的叙述:
“事情要从暑假里的一天说起。那天我在家附近的游戏厅里遇到一个男的,就是刚才跟我一起那个,他说他叫王学远,看我游戏玩得不错,想跟我处个朋友,我也看他挺顺眼的就答应了。之后他跟他朋友经常带我一起出去鬼混,打打台球,混混酒吧或者找人打架什么的。
“跟他们在一起混了有两个星期,结果一次跟人打架的时候出事了。我不小心把一个人打到吐血,我感觉事情有点严重不想承担医药费就先溜了。事后王学远告诉我那个人死了。我吓了一跳,心想怎么会死人。可是他给我看了那个人尸体的照片,看上去一动不动确实像是已经死了。然后王学远还说他已经帮我把尸体处理掉了,向我索要五千块钱的处理费。我当时脑子一片混乱,没怎么怀疑就给了他。
“那以后王学远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但完全不把我当朋友,还每个月都来向我索要封口费,威胁说不给的话就把那件事抖露出去。我一方面觉得自己很可能是中了圈套,一方面又害怕万一自己真的杀了人怎么办,就乖乖把钱给了他。他要的钱一次比一次多,单凭每个月家里给我的零花钱根本不够,我就开始向家里要钱,但每次都不敢说出那些钱的用途。现在家里人已经渐渐产生怀疑,差不多快要露陷了……
“因为身边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也没有,所以我没敢跟其他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每天一个人担心得要死,晚上还老是做噩梦,感觉自己快疯了……”
说着说着常胜抱头蹲在了地上,十根手指紧紧抓扯住自己的头发。
赵明宇听完之后没有作声,他的内心充满了疑惑、震惊、幸灾乐祸等各种各样的情绪,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一下。
首先常胜的这段叙述前后逻辑没有破绽,讲话时的动作神情也看不出问题,应该不是他临时编造出来的故事。只是——恐怕任何一个一中的学生都很难相信,那个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常胜有一天也会被逼到这种境地。
赵明宇不知道用“恶有恶报”来形容是否合适,但他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丁点的痛快感——眼前是每一个被常胜欺负过的一中学生都曾经幻象过的场景。
当赵明宇心中百味掺杂之际,蹲在地上的常胜抬起头对着他哀求:“赵明宇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一个人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感觉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完蛋……”
看见常胜脸上痛苦的表情后,赵明宇方才醒悟摆在眼前的不仅仅是一出坏学生吃瘪的好戏,还是一起恶性的勒索事件,绝非是能够一笑了之的——自己的同班同学目前陷入了难以想象的困境之中。
他闭目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确定自己没有打死人吗?”
“没有。现在仔细想想,我虽然打架时候一向很拼,但下手还是知道分寸的,那点力道应该不至于死人才对。”常胜站起身肯定地回答。
赵明宇不解地道:“那你还怕什么?这完全是一场骗局。要么从今以后不理那个王学远,要么干脆直接报警好了,就说你被人勒索了,警察会帮你妥善处理这件事的。”
“不行不行!”常胜慌忙摇头,“我没有证据。王学远这个人特别谨慎,每次跟我见面都要搜身,不让我有录音的机会。而且……报警的话回头这事就会传到我爸耳里了,他要是知道我在校外跟那种人鬼混非把我揍死不可。”他说起他父亲时面容上满是恐惧之色。
听起来似乎相比起被外人勒索,常胜更害怕的反而是自己的父亲。赵明宇不清楚他家里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或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也就无意深究。只不过他这个父亲明明管教这么严,却放着儿子在学校里胡作非为,实在有点奇怪。
这个问题暂且抛之脑后,赵明宇皱着眉头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心里疑惑常胜所说的“帮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能在这种事上帮到他什么吗?
常胜突然精神振作起来,说道:“我有一个办法能让王学远以后放弃勒索我,但这个办法只靠我自己一个人不行,需要另一个人来帮忙。”
“什么?”赵明宇有预感自己一定不会喜欢常胜的办法。
“下个月的十二号是姓王的约我再次见面的时间,到时候他肯定还会再来勒索我,到时候你只要……”常胜凑到赵明宇耳边说出了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