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单应筑的身体循着只有他“听”到的声音一路前行。
一开始,他的大脑里只有那不断响起的敲声,但走过茶岭的时候,眼睛余光看到半山腰的小院,忽然短暂的恢复了一些理智,但他获得、炼化了第一块宝石碎块,修为迅速获得了提升后,刚炼化的金属碎片,就是通过冥冥之中的感应找到的。
所以,理智短暂的恢复后,他没有想别的,而是一边本能的向前走着,一边努力寻找和分析敲击声的来源。
但那些敲击声明明响在他的心里,耳朵却又听不到一丝一毫,然后又本能的吐出了黑色分叉的舌头——
舌头本来不该是听觉器官,但伸出舌头后,韦应筑反而感觉到心中的敲击声更加清晰了。
这些敲击声仿佛战场上的军鼓,他的身体像是军阵中的士兵,被催促着前行。
很快,他就走出了茶岭的范围,然后他的意识里又只剩下了敲击声,身体则像是受到食物吸引的饥渴的动物一般,本能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夜路不平,还有各种各样的建筑和障碍物,一些简单的他会循着原来的本能躲开,但遇到山岭沟壑,他却没有绕路的想法,而是直接翻越过去。
只是他像是忘记了修炼的各种功法,只依靠身体的力量向前奔跑,这就造成了他一开始的前行的速度并不快。
这种情况,随着他跑出鱼梁县的范围后开始改变,他的速度慢慢增加,并随着离煮云山越来越近,变得越来越快,很快就赶上了使用轻身功法的程度。
到了天明,煮云山已经近在眼前。
看到煮云山,尤其是太阳升起后,他下意识的抵触,不想进去。
不提作为依附于火元宗的家族,上次还被段红英邀请过,他也知道煮云山此时聚集了众多的散修,并且还有三大门派的人,自从炼化了那块破碎的宝石后,他的性情就受到了影响,这些,他不是不知道,也清楚他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不过,尽管他的心中转着这些念头,但他还是依着惯性和越来越强烈的吸引,不断的向煮云山靠近,而抵触的情绪则不自觉的越来越淡。
……
鱼梁县。
安家的院子从外表看是三进,不过后院连着花园非常大,并且在花园临着一处池塘边有一处精致雅静的小院,原本是为苏家人留的,现在里面住的是韦媛儿。
当太阳从雕花的窗户照进卧室的时候,韦媛儿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外面的阳光,她又轻轻呼出一口气,眯起眼回了会神儿,然后一抹笑意就从湿润的嘴角绽放出来。
经过昨天的事情,被方雄等人堵在山上的小屋里,差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虽然最终逃了出来,但受到如此大的刺激,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晚上睡不着或者做恶梦。
韦媛儿昨晚却睡得非常香甜。
侧头看了一眼枕边的两张灵符,她忍不住转过身来,又将被身前两团撑起的挡住视线的被角按下,然后伸手将它俩拿在眼前仔细看了起来。
它们是她能安睡的原因所在。
昨天跑下山的时候,她确实吓得不轻,但方雄等人中符后全都倒在地上惨叫着不能动弹,她也扒着墙头看到了他们爬着下的山的狼狈模样,于是她再也没有任何可担心的了。
更重要的是,她想了好久,都不记得进屋时床上有那几张符,而她也像当时样向床冲过去,尝试了很多次,除了摔倒就是摔倒,没有一次能够还原当时的动作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顾徊当时应该也在,并不是不告而别,离开了这里,离开了她,只是不让她看见而已。
为什么这样,她也找到了理由:顾徊说过二十一天才见她一次,她提前去了,他就故意不见她的。
不过,看到她要受伤了,他还是出手了。
只是,看着她被吓成那样才出手,真是坏家伙!
轻轻咬着丰润的下唇,将符轻轻的放回到一边,她又想到当时没费任何力气就止住了前冲的力道,无比轻松的拿符转身,她又忍不住想他是怎么做到的。
想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头绪,她也就不再浪费心力和时间,又用右手臂撑着,略微抬身,然后左手越过一堆雪白探出,从枕头下摸出了那三张图。
看着看着,一片红霞慢慢爬上了她的粉腮,而眼神也慢慢迷蒙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丫环走动声惊醒了她。
她将三张图收起来,又忍不住发了会呆,嘴角也在不知不觉中翘了起来,然后就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里竟然全都是顾徊的身影。
原本,这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安勤想得到支持,安家想加深与他的联系,而她想要一个孩子,她也见过顾徊,别的不说,至少不讨厌,所以,她去了。
她自认为自己的长相和身材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她不认为有男人会拒绝送上门的他,那时,只要一切顺理成章……不就完了吗?
现在呢,身体没送出去,心反而要先被摘走了。
这……
一声悠长低婉的叹息在静谧的卧室响起,想到他不假辞色的模样,一句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话语在唇间响起:“真是……真是个大坏蛋啊!”
这句轻声的话语让她的心软得不成样子了,她忍不住用薄被把头蒙住,又钻进了枕头下面。
……
“大坏蛋!大坏蛋……”
“我就不该听你的……”
“你凭什么什么事你都要指使我?”
“我真不该听的,不该听的……”
坝山的第一间怪屋里,余妤像是失去水的鱼,半张着嘴靠着床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空处,失眠心痛了一夜后,嘴里说的都是无意识的话。
自从顾徊来到后,一直到昨天之前,尽管被指使来指使去,稍有分神或者做得不到位,就会被劈头盖脸训一顿,每天都要生一肚子气,但她这样反而没时间再去想家人和她的惨变,晚上就算还会做梦,但也能睡着。
可是,昨天她听了顾徊的话,开始修炼,当入静之后,那些沉痛的情绪和记忆就又一次淹没了她。
“我不该听他的话的……”
她低下头,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脑海里一会儿是婆婆温和的面容,一会儿是杜友君冷酷的脸,一会儿又是亲人惨死的情景……
她娇小的身体缩成一团,不断颤抖,然后忍不住去想让她不再痛苦的人,顾徊。
然后就是他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你怎么不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