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枝已是吓破了胆的鹌鹑,特意央求了警员,避过翟老娘,却没避过秦欢乐。
她懵擦擦的被带到了市人民医院,走进一间病房,里头躺着一个她不认识的病人,僵硬,苍白,死气沉沉。
要不是一旁的心电监视器还在一丝不苟的工作,她都要怀疑这位声称要给她立功表现的警察,是在设套儿骗她了。
她犹豫着又翻出兜里的几百块钱,“还、还是不收了吧,让我做什么,我都配合、配合!”
秦欢乐拍着她的手背,又将钱推回她的衣兜里,“我想和这个人说说话,你有法子吗?”他看着年枝眼里充满狐疑,解释道,“他出了事故,是植物人......你懂啥叫植物人吗?”
年枝哆哆嗦嗦的点头,“我懂,我懂。”
秦欢乐又问:“那你有办法吗?”
年枝垂着头,两只手绞在一起不住的绕圈儿,“可以试一试,但不一定能行......”
秦欢乐体谅的看着她,“你就试一试,成与不成,答应你的钱,我过后还是会给你——楼下就有自动取款机,一会儿出去我就给你。”
年枝终于决定再赌一把,她甚至暗暗发誓,要是这回又“栽”了,她就金盆洗手,这辈子不做阿布卡赫赫的代理人了,她要辞职了!
秦欢乐小心的关上了病房的门,看年枝给自己“装扮”上,又将一个木柄铜铃放在关山鹤的额头中间,才叉着手脚,在病床旁的空地上,念念有词的唱跳起来。
心电监视器的屏幕上一闪,年枝两眼向上一翻,身体过电似的抖动起来,过了片刻,背转的身子没动,头颅却呈九十度扭向身后,直愣愣的望着门前的秦欢乐,带点茫然,带点无措的问:“你是谁?”
秦欢乐身形没动,向病床方向一指,“医生说关山鹤醒不了了。”
年枝脖子向斜前方又转了寸许,微微张嘴,眼中是难以言喻的震惊,“我以为是做梦......居然是真的......我真的......”
“你真的被困住了,”秦欢乐面容冷肃的接口,“以现在的医疗水平,你在这儿无声无息的躺个一二十年肯定不成问题,你会变成一株花,一颗菜,你的身体会成为你灵魂的牢笼,你不珍惜还能和我说话的机会吗?以后除了在无尽的混沌中消磨,恐怕再也没有和人交谈的机缘了。”
“关山鹤”眼里渐渐升腾起一丝杂糅着怨念的戾气,面部狰狞的吼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这么刻薄,这么歹毒?我的痛苦难道能让你快乐吗?”
“为程露检查的医生说她不会再有孩子了!”秦欢乐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死死的盯着对方的双眼,那里满是喧嚣尘上的咄咄逼人。
两相对峙,僵持片刻,关山鹤眼中的戾气慢慢消弭下去,再次轻声试探的问了句,“你是谁?”
秦欢乐牙关紧咬,一字一顿的说:“警察。”
关山鹤最后那丝戾气,伴着一声长叹化为无形,敛下了眉眼,喃喃道:“小露也可怜,我没想到那次孩子掉了,会对她身体伤害这么大,可是这事也不全怪我,我当时真的不知道她怀孕了,她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我们可以给孩子一个幸福的家,我们可以马上复婚啊!”
秦欢乐只觉反胃异常,“充满暴力的家庭,谈何幸福?”
关山鹤语塞一下,才唉声说:“你没成家吧?有没有喜欢的人?”见秦欢乐没有反应,又兀自说,“所以你不懂,爱之深,才会心心念念想要拥有,想要永不失去!有时手段略微偏激,可是却也情有可原啊?都说爱情如火,火焰哪有不灼人的,是吧?”
“再漂亮的粉饰也不能掩盖本质,关先生是做销售的吧?舌璨莲花的本事倒是让我叹为观止啊。”
关山鹤身形如提线傀儡,唯有面部可动,却也能作出生动的表情,眉心向中间一蹙,“我能去看看小露吗?”
秦欢乐终于向前迈了一步,冷着声音平直的说:“你被袭击的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袭击你的人,到底是程露,还是......宋子娴?”
关山鹤瞬间睁大了眼睛,面露惊恐的说:“谁是宋子娴?我不认识宋子娴!我要回去了,放我回去!”
他边说着,边努着劲儿的向病床的方向用力,带动整个身体也微微抖动起来,却挪动不了分毫,一张脸煞白无血色,甚至比最初凝望自己的“身体”时更加惶惑惊恐。
秦欢乐大步上前,抬手牢牢固定住了他的脸,甚至将那张脸捏的变了形,强迫他与自己直视,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愤怒,使关山鹤的装腔作势渐渐萎顿下去,声如蚊呐的嘀咕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一切!你母亲死时你已经读小学,你继母死时,你也已经成年了!你从小看着关海在家里施暴,怎么可能会对那两个女人的死因一无所知?你是不愿意面对,还是不敢面对?”
举凡在家庭方寸之间对弱势于自己的女人施暴的人,内心深处大多怯懦自卑,秦欢乐自始至终的强势,让关山鹤难以承受,他受困于外在,避无可避,内心的屏障一触即碎,只觉有什么坚不可摧的庞然大物在眼前轰然倒塌——秦欢乐盛怒之下,扳着他的肩膀,将他直接推倒在地。
他整个身体俯趴在地,唯有头颅脸面诡异的扭转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