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人,他没怎么和你打招呼,也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一厢情愿的埋头扎了个猛子,出现在了你的生活里,润物细无声的就成了你生活的一部分,是种什么感觉?
颜盛非常认真的想了想,感觉就是......可以忍受。
至少是不烦吧。
他不仅会照顾你,无微不至的那种,而且三不五时的就给你父母献爱心送温暖,老人家有个头疼脑热,他大半夜不睡觉也能背起来就往医院跑,气得颜盛他爸声如洪钟的在他后背喊:“哪来的毛猴子,老子是感冒了不是中风了,你给我撒手!”
“你就忙你的去,家里的私事都交给我,琐事都交给我,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你眼前,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你背后,你想起什么来喊我一声,三秒我就出现了,你踏踏实实的,知道我永远都在就行。”秦欢乐有一次非常随意的对颜盛说。
而且不止父母家人,秦欢乐对颜盛的同事和朋友也特别周到,但凡队里有个什么任务,有个什么活动,加个夜班之类的,他嘘寒问暖起来从不流于表面,每种体贴都能周到到裉结,又不过分,总之是种让人心怀警惕又忍不住会口嫌体直的细致。
后来有一次小八他太爷爷过大寿,想弄个隆重又不俗气的仪式,秦欢乐都没和他商量,直接张罗着把小八一大家子接到了自己手底下的一个暖棚生态园,摘果子、钓鱼弄了一溜够,临了还死活不收钱,小八太爷爷呲牙乐了一整天没合嘴,小八当天晚就倒戈叛变了,跟颜盛说哪怕有一天颜盛和秦欢乐做不成朋友了,这哥们儿他自己也是认定了。
虽然可笑,可这种我对你好就会对你周边所有人好的调调,即便再没有虚荣心的人,也没法完全无视这种心里暖融融的感觉。
这人到底图什么啊......颜盛现在再问这句话,估计有点儿多余了。
他心里稍微也有点儿盘算和门道,只是依然很疑惑秦欢乐最初缘起的动机是什么,总不能是电视看到的那一眼铲雪大近景吧?
话没说出来,冷眼旁观而已。
车里放着音乐,马路都是年节前喜气洋洋的气息,秦欢乐开车在门口接到颜盛时,已经是晚十点多钟了,颜盛偏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按小了车载音乐的音量。
他车的时候,秦欢乐就塞进他怀里一只保温壶,盖子一拧开,一股浓郁的醪糟小汤圆的味道就飘了出来,秦欢乐还补了一句,“我加了桂花和枸杞,你稍微喝一点儿,宵夜都做好了,你一会儿到家就可以吃。”
“你不吃点儿?”颜盛直接对着壶口喝了一口,一股暖意瞬间浸润进了胃里,一下午在外面奔波的寒气至此才退散了一些。
“你说这个?不用,我煮的时候喝了几口,味道不错,其实醪糟加酸奶的味道也很好,改天我给你做一个试试,我那天看好了一个酸奶机,挺小的,估计做一次够你吃三天的,晚饿了当零食也合适。”秦欢乐抬手试了试暖风口的热度,调整了一些风叶,避开对颜盛直吹。
“我说宵夜。”颜盛说。
“宵夜我也......”秦欢乐顿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笑道,“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吃东西无聊,我就陪去陪你吃点儿。”
“不是无聊......算了。”颜盛拧了保温壶的盖子,偏头去看车窗外的万家灯火。
秦欢乐没有打扰他,任他这么面沉如水的静默了很久,久到眼底的那团雾气含含混混的化进了车窗外的冰雪里,才轻声说:“年前你哪天休息了,我陪你去公墓看看吧。”
颜盛眉间一动,有些诧异的望向了旁边正在开车的人。
秦欢乐余光扫见,微微笑了一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大斌他们偶然间说起过,你的一个警校同学,后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就在年前这个时段,是吧?我看你这几天心情都不太好,所以想着找一天,陪你去看一看,”他快速的瞥了颜盛一眼,“花我都订好了,白酒和红酒各准备了一瓶,你按照你们的习惯带,到时候我远远的等着你,你安心和他说说话。”
颜盛眼神闪了闪,说不出这几句话入耳,心里是震惊多一些,还是惶惑多一些。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叹了一口气,“小乐......”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一片喇叭声和开窗的叫骂声从街道响起来。
颜盛自己也被安全带勒的够呛,才反应过来是秦欢乐忽然一个急刹车,让后面两辆没心理准备的车差点儿来个连环追尾。
秦欢乐深吸了两口气,才松了脚,车身再次缓缓的向前行进。
等了一会儿,颜盛也没说话。
秦欢乐只能自己圆场的解释了一句,“你第一次这么叫我,我有点儿......飘。”
这是什么破形容啊,颜盛暗自揉了揉自己的肋骨,也没多做计较。
停了一会儿,他思绪才重新接了之前的话题,“你做的事儿,我都心里有数,不过你说要陪我去公墓这事儿,我挺意外的,可能一般人很难理解......总之,谢谢。”
秦欢乐的表情有些复杂也有些微妙,等红灯的时候,他半开了车窗,点了一支烟,“这种感情,比兄弟姐妹还深刻,是吧?比恋人还可托付。我懂这种并肩作战的感情,恨不得自己为对方承担了生死都不为过,”他抬手在颜盛的肩膀拍了拍,“不过你肩膀也不轻松,那些牺牲的战友,把责任都给了你们,你们得继续奋斗不息啊,他们可都看着呢,而且你们生活的越认真,越努力,越幸福,他们也才越欣慰,你肩膀扛着他们呢。”
颜盛被他几句话说的险些没压制住情绪,赶忙转头又望向窗外,好几年了,每当临近这个时间段,他的心情总是不大好,他不愿意和同事们说,说起来大家的心情会都不好,所以反而有点儿彼此回避的意思。
可他又不能跑去和别人说,连朋友和家人都不成,只要不是身在其中的人,是很难了解这种坚实复杂的袍泽之情的。
他感情很少外露,要不是安慰来得太过猝不及防,也不会险些失态了。
努力整理了一下情绪,颜盛喉间动了动,想换个轻松些的话题,“你......你懂得还挺多的,真看不出来是个生意人,那你肩膀扛着点儿什么没有啊。”
“我啊?”秦欢乐笑了笑,“我这辈子肩膀,只扛着你。”
像缶钟,也像风铃,总之有什么忽然间在心轻击了一下。
这一秒和一秒的风,倏然就不同了。
颜盛心里一瞬间涌了成百千条问题,每一条都以“为什么”开头,每一条都包含着“你”“我”。
他茫然间很有冲动想把心里的疑惑都摊开了在月亮底下晒一晒,那些因为他的刻意规避而一直含糊其辞的情愫是否也该开诚布公的露出些真实的面目来了?
好几个月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很多心照不宣的东西,是不是也该有个明确些的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