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几下案卷,却一直走神儿。
卫校的案子已经很多年了,耿真怎么会突然提起,真的是巧合,还是别有用意?
那案子说起来,确实是他工作以来最大的职业污点,也是心里的一个坎儿,别人或多或少都会觉得他是倒霉催的,遇了一个台“事儿多”的机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次道德与法律、感性与理性的混乱角斗。
也后悔,也慌乱,但现在想起来,确是一件唯有年少轻狂时才有的狭隘正义感爆棚后的愚蠢倒戈。
耿真像在平静的湖面无所顾忌的投下了一颗石子。
她试图让他动摇什么?
她确实也曾遭遇过不公.......
不!完全不一样!
她的遭遇,永远不会是另一个无辜之人遭受不幸的合理借口!
他的心有点儿乱,从会议室内跺出来,靠着走廊的窗口抽烟,冷风卷的花盆里的伶仃绿叶一阵瑟缩,烟雾化进夜里,也成了冷烟。
身后走过来一个同事,他回身抬手招呼了一声。
那同事看清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两根手指抬起来动了动。
秦欢乐递烟盒。
那同事自己抽出一根儿来,点着了狠狠吸了一口,才吐出一口浊气,“哎哟妈呀,我这一个头真是两个大了,你帮我看看,还能缩回去吗?”
秦欢乐正想找人扯扯淡,缓和一下纷乱的思绪,笑着一抱臂,缩着脖子道:“今天过小年,人家都万家灯火了,你没阖家团圆去,又哪儿惹得气啊?”
那同事像吃了烂柿子,一脸的恶寒,“那位田公子作的都没边儿了,天天半夜唱歌你知道吗?以为自己演‘夜半歌声’呢我靠,他一唱,那耿强就隔着走廊在那边干嚎!问题田公子他还跑调,唱完还咳嗽,嗓子肿的咽不下去饭,第二天还得给他看大夫拿药,我都服了,作的都出花儿了!”
秦欢乐想想那场面,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拉着他袖子打听,“他都唱啥了?除了这个,他还和耿强耿真两个人,有别的什么接触吗?”
同事掸了掸烟灰,叹口气,“那倒没有,知道他们之间有关联,刻意关的挺远的,平时也留意,啥接触没有!嗨,田公子是谁也不敢往拘留所送,那俩不是迟迟没有定论嘛,现在好了,先各自认了一宗刑事案,总算能名正言顺的转去监狱正式拘留了,我这不一直跑这事儿呢嘛!”他在花盆里摁灭了烟头,“今晚就转走吧,我还能来得及回家喝口饺子汤!行了,老秦,走了!”
他一走,一层楼都空了,空有灯光,没有人气儿。
平时饿一点儿都不能忍,错过了饭点儿能生啃一头牛,今天却完全没有了食欲,舌根儿寡寡淡淡的。
吃啥呀,吃啥都免不了形单影只。
他苦笑了一下,习惯是习惯了,就是......年轻的时候不觉得,岁数大了,居然矫情的开始觉得孤单了。
他又磨叽了一会儿,才从楼里出来,打算溜达到对面酒吧,喝点儿孟金良的存酒,体会一下酒中自有颜如玉的自欺欺人......
隔着老远,就见大门口缩着一个背影,藏蓝色的棉大氅落了一层薄血,灯光打下来,拖着长长的影子,不停的跺脚取暖。
“潘、潘哥?”秦欢乐不太确定是不是他,主要不知道这个人在这个时间出现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要是能帮些忙,自己倒是很乐意的。
看他小跑着过来,潘树转过身,露出一个微笑,像递根儿烟、倒杯水般寻常的招呼着:“忙完了?走吧,回家吃饭去。”
秦欢乐一愣,脚下一顿,心头的野兔子没控制住的一蹬腿,愣道:“回哪儿吃饭?你之前也没......你这是专门在这儿等我的?”
潘树点点头,“早和你说了,你嫂子让你去家吃饭,认认门儿,以后当自己家一样的,你家人不在身边,逢年过节,别一个人熬着,咱们一起,人多了热闹。”
时间好像都慢了下来,好让秦欢乐有足够的时间去细细体会这字里行间的温度。
雪落在眼睛里,他轻轻眨了一下,眼角不经意间就带了湿意。
他突然越过潘树,大步向前走去。
不明所以的潘树没反应过来,跟在后头高声喊道:“不走那边,你等等!”
秦欢乐不愿意回头,拿手背快速擦了一下眼睛,稳了稳声音里隐约的哽咽,大声说道:“潘哥,就你这样的,嫂子不得和你干仗啊!前头超市还营业呢,我不得给嫂子和侄女买点儿啥,不然哪好意思门!”
潘树也知道他的性子,笑着跟去,“就是便饭,你还客气啥,家里什么都不缺,不用买。”
秦欢乐终于能慢下脚步来,回身看潘树怕路滑,笨拙的贴着地皮跑了几步才前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我这不是客气,是投资,为以后时常去蹭饭打埋伏呢!”
两人说笑着,将影子越拖越远。
市局另一侧,押运车冰冷的落锁声响起。
耿真和耿强相对默坐,街灯不时映照进来,惊到两副手铐寒光闪闪。
房门打开,潘嫂两手水,匆忙的在围裙抹了两把,笑着应了过来,从衣挂拿下个刷子,递给潘树,“冷吧?快给小秦扫扫肩膀的雪,别把衣服氤湿了。”她笑着这才打量了一下比丈夫高出一个头的年轻人,抿着嘴笑起来,“一表人才啊,市局下来的,就是看着不一样!早说让你来家的,搭班这么久了,还没一起吃顿饭可说不过去,都是老潘,总说你们太忙没时间,我就不信了,再忙也得吃饭啊!”说完也不等对方说话,就朝里头喊道,“好好,快出来,你秦叔叔来了!”又往里头让着,“家常便饭,别嫌弃啊,样子不好看,可实在量大管饱!”她说完自己倒笑了,“坐坐,先喝杯热茶,暖暖胃,别客气,当成是自己哥哥家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