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驻扎于肥如县,每日所耗粮草无数,且辽东危若累卵,急需吾等救援,大军应尽快出战,以解辽东燃眉之急,诸君位列于此,今日需拿出个章程。”
此时的郭勋,正列于主位,一番发言看似再说众人,实则是催促破虏校尉邹靖,毕竟他是燕州军方的一把手。
邹靖虽是武将,可也是久混于官场的老油条,焉能不知郭勋的意思,可此时他也很为难啊。
此次鲜卑的动作,与以往完全不同,往昔鲜卑都是踏边劫掠,从来没听说过有攻占城池的做法。
此次出兵,无论是他还是其它同僚,皆以为此次作战是驱逐作战,打的心思全是汉军大军压境,迫使鲜卑退却的思路。
可谁知道这帮草原憨夫,怎的一来就不走了,汉军虽然兵多,却未做好决战准备,这才是他们面临的难题。
郭勋这次出征,率领足足两万汉军,如果按照以往战史判断,应该能够力压人数较少的鲜卑才是。
可往昔那些战无不胜的战绩,都是朝廷精英部队,羽林军,细柳营那些精锐打出来的。
最近那场发生在熹平七年的汉鲜之战,汉军三万边军都被鲜卑揍趴下了,更别提此时只有两万郡兵的他们了。
要知道此时在汉军的战斗序列中,战斗能力最强的精锐部队,就是朝廷直属的京师二军,被称为南军和北军。
而序列中排行第二的就是边兵,如果将此时的边兵与后世的想比较,此时的边兵与后世的生产建设兵团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此时的边兵,却是整个汉军序列中,实战经验最丰富的群体。
他们除了屯田劳作以外,还饲养马匹打造兵器,更是修建了大量囤营坞堡,每年秋季鲜卑踏边时,都是由他们进行抵抗,打仗作战对他们来说,简直和秋收一样正常。
而战斗序列中,吊车尾的就是郡兵了,郡兵的作用相当于后市的警察,撑死了可以算作武警。
平日里维持治安,捉匪缉盗才是本职,正常情况下,最大的作战任务,无非就是入山剿匪,如果走上正面战场,战斗力能有多高,谁心里也没有底。
要是不考虑其它因素,邹靖都想劝郭勋退兵了,然而正是其它因素,卡着邹靖郭勋两人进退两难。
此次出兵的核心问题,表面上是军事冲突,实际上是政治需求。
首先是边民逃离的问题,几年前的那场惨烈的失败,实际上是动摇了边民们的心的,尤其是那些实边来的屯田卒,也就是朝廷为边军征募的,主要负责从事生产建设的征召农民。
这些人是最了解边军和鲜卑情况的一群人,面对平日里嚣张跋扈看似强大的边军,却被鲜卑蛮族打的全军覆没,心中的安全感顿时全无,甚至出现了屯田卒成批逃亡鲜卑的情况,这在汉鲜大败之前根本无法想象。
其次是郭勋的职责问题,郭勋身为地方大员,本身就有着守土的职责。
而且他还是党锢下,士大夫群体在地方仅存的几个高官之一,如果因为丢掉土地的原因,被宦官群体弹劾下台,那么士大夫群体的实力,会受到进一步打击。
最后则是子民问题。
郭勋作为老派的,有着自己政治理想的士人,对待民众的态度,还是非常友善的。
这也是燕州在他的治理下,民众普遍能够温饱的重要原因。
此次鲜卑入侵事件,郭勋本人最担心的,其实还是陷落地,子民的生命安全问题。
相比后世朝代的无良士人来说,此时的士人阶级,大部分还是有自己的精神信仰的,属于那种多少有良心,有政治抱负,有底线的一群人。
虽然现在已经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是其它学派也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是不在属于朝廷的第一优选而已。
而且此时儒家还未被阉割,格物致、知天人合一那一套,还没有成型。
再加上儒学及其它学说,都是劝人向善,利国利民的,整体学术环境还很单纯,因此士人阶级的优越性,还是极大的。
由于以上多重因素的影响,所以郭勋此次率兵出征,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必须达到收复二郡的实际军事目的。
只有如此,才能重新建立边民们的信心,也能减少朝廷对他的责罚。
单说打仗这种事,其原理其实和黑社会的方式有点类似。
以往大汉帮罩的一片区域,所有人缴纳保护费之后,外人看见大汉帮人多势众,至少欺负他的小弟还要掂量掂量。
可自从鲜卑上次砸了场子之后,小弟们却不见大汉帮的人出来说话,那你说这些人日后的保护费,会落到谁的口袋里?
这才郭勋在官场政治方面的最大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