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阵郁踏着沉重不显的步伐,慢慢向前。数分钟后,他站定在了七号的身边,和他肩并着肩。
因为大地的厚重和宽容,所以入土为安。
而他,见过了太多这样的生离死别,已慢慢习惯。
听到脚步声的七号,一直未曾回头。只是目光如霭的看着前面,葬礼的准备就要进入尾声。直到身边的人和他并上了肩,他才侧头看过了他一眼。
而后,是很淡的一笑。这笑过后,他的视线又回过前方。
“没想到,他走的会比我早这么多。”
可以听见,四围不曾响起任何一声叹息,只知道他低过一次头后又接了下一句。
“好在,倒是以他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走的。”
七号动了动鼻子,溢出一缕鼻息,像是在嗤笑,实际却是久远的感慨。他拉长声调:
“酗酒过度,心脏麻痹死。也真是醉生梦死,一点苦痛也没有。”
一句单调的话,就这样陈述了他养父的死亡。
接着,他向所有的其他人一样,例行开始了回忆。
“最开始领养我的时候,这个家不是这样的,他也不是这样的。可就像我和你,正在抵抗的事情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攥着太多人的喉咙,它只用轻轻一用力,一个人的生活说崩溃就崩溃。”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些到处都有的压力,我养母她坚持不下去,就走了。然后他就开始每日每夜的喝,我也真是倒霉……一个正常的童年都没有,现在,还得来办他的葬礼。”
“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也和我没差,都是孤家寡人。连走的时候,都没多少人来送他。”
回忆到这里的七号,可以确定语调边上,真的带着一抹没有味道的笑意。他跟李阵郁,指了指葬礼的方向,稀疏的人群里,大部分都是请来的人,用来操办最基本的仪式。至于到场的亲人,很少很少。
李阵郁并没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是静立在原地,垂着目。
原来,生者都是这样的。总是在逝者入土的时候,有很多的话要说,有很多的事情要回想。
正常的人会把这样的行为定义为缅怀,唯独他们这一类人不一样,他们不过只是像在讲一个即将过去的故事。
等到故事讲完以后,两个人站在那又无言了许久,短叶松的叶子在随着微风摇曳,偶尔会有片片的零落,带着簌簌的声响,为这里的墓地平添了一份萧瑟。李阵郁陪着他看着这里的一切,一句话也没讲。
等到入葬仪式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们俩才崩碎了身上雕塑的硬壳。李阵郁一言不发,只是径直走到灵车边上,做护柩者。
作为养子的七号,在前面捧着遗照。
按他的安排,一切仪式从简,没有任何多余的部分。整个仪式中,只有那辆加长的迈巴赫灵车不算寒碜。七号说他的养父除了酒和橄榄球以外,剩下的就只喜欢车。这是他给他,最后的体面。
至于他这个养子,除开刚刚领养他的那段日子还算温馨以外,他很怀疑自己到底在养父的心中,是否曾真切的存在过。
七号彻底离开这个家的那一天,这个父亲给他最后的一份礼物,依旧是醉酒后的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