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天生微微苦笑。「我能说实话吗？」

「你以为我在乎吗？」应伊迩回过头去，再度前奔。

六晚以来所见景象深印阮天生脑海，那是足以猛撼人心的残酷。

应伊迩起步后不住加速，银手擦过星空而变得灼红，恍如一道流星穿梭丛林，最终在小农村急速坠落。

顷刻后，一道火龙在村庄正中心处燃烧起来，蜿蜒着伸张爪翼，挣扎着冲破来自地心的强大束缚。第一声惨呼钻进阮天生耳边，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接着他便没法把一声声哀号分隔开来。剑客掩着双耳，强逼着自己去看蔓延开来的熊熊烈焰。

但见火龙再度昂起首来，对天长啸，双爪腾空抓落两大片林木顶端。一时间龙掌上焰火更盛，火龙又是一声低吼，上身只管往地面急俯，待得冲势退尽，巨龙落地身躯化作了连绵大火。

天地之间再无呼声。

阮天生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神色尚算镇定，双手却按得更紧了。

冷静，冷静，他心中默念。学武之人最重心性坚定不移，剑客更不能怕了杀人。只有人会把旁人分善恶，禽畜无分善恶，剑更只是死物。冷静，冷静，他耳边又再响起尖呼声，却非来自适才那个倒霉村落。

是第一天晚上的那个小女孩。她不过从路边跑出，恰巧挡着应伊迩的路。应伊迩问过她村名，不过平淡抛下一句：「不在名单上。」便选中该处为混乱之始。

然后整个世间开始燃烧。

便在此时，一团红影倏起倏落，霎时间在阮天生眼前站定。

应伊迩的白银双手依然洁净无尘，只红云长袖上沾上薄薄一层灰尘，随即便被女子拂袖扫落。她的手甚至没染上焦黑。

你得习惯。这回轮到大哥的声线响起。黄庭院的生活就是这样。优秀的剑客目光不可不锐利，心眼却不该过份清明。

阮天生心神恍惚。迷迷糊糊间，只觉应伊迩的手搭上肩头，似乎还带着焰火的炽热。女子一反常态的柔声响起。

「你觉得只看了六天，就该看不习惯吗？」不，我已看了十年。「别想着把自己抽离在外，假装这一切也与你无关。人生在世，每个人都在看着这个世界堕落，因此每个人都该负责。唯有我例外，我在一切变样前便毁掉它们。」

「依我说，世人反倒该感谢我。」女子狂笑说道。「少女本该老去，楼舍本应崩塌，现在不会了。留给飞灰的只有虚无，平等的一无所有……我的功绩甚至堪比神明。」

阮天生终于禁不住满身颤抖。「你只为点火而生。人间为何需要神明如你？」

「因为神明不懂破坏，我懂得。」女子微微张嘴，露出微见狰狞的锐利牙齿，在夜空间皓如白雪。「神懂得怜悯，天子懂得慈悲，就连沈轻柔也懂得偏爱。可是我是例外的。我不是点火人，我就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