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不在乎僧人的安危，正如僧人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僧人自入少林，至今已有三十寒暑，从无一刻停止思索死亡的意义。住持说过开悟之后，得再入一遍轮回，将佛法带到六界……但住持是不会死的，他打从心底明白这点。

只听乔清渊问道：「大师见了老夫两个孙女，有何感想？」

点香僧想了想，说道：「一如虞墨涵与应伊迩。」

乔清渊听后拍掌大笑。「阴阳相济，冰火相冲，我乔家无忧矣！」

前提是江东名花没双双死在黄庭院的手里。沈轻柔习惯不问青红皂白地除去一切无理手以防神仙局，她要的是对局势绝对的掌控。点香僧回想起自谢王两家异动起，沈轻柔所作一切应对看似被动，却处处化险为夷。黄庭院的统治建基在飞蝉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上，纵使恍如摇摇欲坠的不倒翁，却无人能在显而易见的「重心」上加以轻轻一推。

重心名为许七巧。

江湖上几乎无人知晓飞蝉主人的出身门派，而凤仙花的成名绝艺柔拳显然并非出自许氏本家。但无容置疑的是，七杀堂主的情报网远比本身修为来得重要，精确的头脑、以及面对危机的缜密盘算，使其成为沈轻柔之敌最难缠的对手……假如飞蝉主人如其声称般从无异心的话。

乔家姊妹提前东去，离开湘境之事十分隐秘，虽不奢望能逃过飞蝉耳目，只盼能等到两人穿越迷雾山脉，才教沈轻柔知觉。点香僧伴随乔清渊殿后，一路行迹鲜明，也有分散许七巧注意力的意思。才智高如少林住持，也没想透面对湘境乱麻似局势，沈轻柔的杀着到底是什么。

在少林职务看似无足轻重的僧人瞧了瞧伸手擦汗的乔清渊。数度合力抗敌，僧人早就察觉老人虽仍看似神威凛凛，不输少年，劲道却早不如昔日。一剑劈开大江滚滚浪涛的乔家早已风光不再，当今一双江东名花自诩「浪淘尽」，纵横江湖一生未败，可若是出了江东，又当如何？她们是春日的女孩，但炎夏酷烈，每使鲜花枯萎。

「前辈远赴湘境抗狼，可谓仁义，江湖上人人都看在眼里，当日实在应与两位小姐一同起程。两位小姐心高气傲，只怕在路上会被不轨之徒盯上。」僧人更担心老人的身子。没错，他看来仍很硬朗……或许只是点香僧杞人忧天。

老人心思敏锐，早听出僧人言下之意，皱了皱眉，随即笑道：「大师无须多心。我两个孙女性子野，怎愿与我们两个老家伙同行。东回路上，自有金小姐照料大小琐事，绝不让两个小丫头惹事。」

这正是僧人担忧的。「沉剑宫的金竹楼。此人向来声名狼藉，据闻她在大江上败在黄梨剑下，投诚而得活命，但愿她真是两位小姐之友。」

乔清渊点了点头，说道：「金小姐由一位好朋友介绍给老夫，忠勇可加，与两个丫头情谊又深，想必无碍。」

忠勇可加？点香僧心想，这就和赞扬许七巧是个老实人一般可笑。直至此刻，他才惊觉衰老带给老人的真正恶果。但来不及了，只听乔清渊叱的一声，快马奔腾入林，只抛下漫天的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