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停下脚步。「见鬼的，她们被山里的蛮子盯上了。」

不过数十丈远，沈轻柔的丝绸营账安安静静地立在当地，而黄庭院主的两名弟子则坐在帐外。

数百道火矩包围了她们。迷雾山原住民们的黝黑脸孔在火光下映露橘红，近千点寒光射向误闯禁地的两名城里人。他们，以及她们，让金凌欣想起了真正的座狼。勇武不如自己，却处处流露出野性的险狠。

真正的座狼全无理智，仅凭兽性行事，原住民们也是一样。早在八王之乱后，南移建康的大晋皇室就放弃了对迷雾山脉的控制。纵是在夺回北方河朔之地，掌控远至关外长城之后，天子听从谢青阳之见，不再为迷雾山穷兵黩武。

但少狼主点出了其中关窍。迷雾山脉的乱局是削弱怀湘山的绝妙一着。从前桓家苦于狼山与黑山的两面夹攻，现时莫语则困于同样的险境。近年来，九音山的烽燧防线不住往北推进，被认为是谢阀阀主一家独领两镇的准备工夫。与建安谢氏相比，衡阳莫氏底蕴声名均远有不如，听闻士族十姓早就起了收回怀湘山的主意。

原住民性情凶悍，未经教化，这从他们手中精良的铁器可难以看出。黑山长年为山民提供兵器，欲为怀湘山东线造成压力，莫语却根本不打算对迷雾山出兵。桓家留下的烂摊子，远不能与兵多粮足的九音山相提并论。

面幕之下，金凌欣泛起微笑。狼山与黑山关系不算亲密，以致谢文姬为了替「狼王」开路，不惜献祭整座黑山。在外关于少狼主和狼王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虽然许多关键处并不真确……但无论如何，狼王的到来会终结莫语的时代。

但胖子在害怕，任由对沈轻柔的恐惧支配肥肿丑恶的身躯。

「她会发现我们。」「暴狼」韦连安颤声说道。「金兄，算我求你，快点回去报告少狼主，别再管这边的事了。好吗？」

怯懦无能。金凌欣真想一矛挑翻他，却想起了自己对另一名女子的畏惧。

新近来到山上的女子从未显露真容，却被少狼主奉为座上宾。即便在少狼主离山的这段日子，女子也短暂地在山上「视察」了一段时间。她不是狼，金凌欣心想，但狼群都怕她，非是为了与她同谋的谢文姬，更是为了两名女子背后的那个人。

他知道那是谁。

某夜走过后山，他偶然听见了那个名字，连少狼主这样的人也为之忌惮。湘南的那座莲花塔，长年住满了密如云沙的乌鸦，细听之下，它们口中呼唤的就是那个人。

金凌欣不愿深思，胖子要逃，且由他逃去。但见远处宁惜抽出双刀，一脸凝重，前排的原住民们见状，缓缓挥舞起手中的刀剑。一股异样的寂静弥漫开去，沈轻柔仍然脸带微笑，影子在月光火星下忽长忽短。

此时金凌欣才察觉黄庭少主功法特异之处，微微颤抖，手中点钢矛握得更紧了。

宁惜身形动了——孔雀往前踏步，挥刀削落满天的星火，一时之间天地俱暗。接着便是原住民们的低声嘶吼，金铁相碰——金凌欣忽然起了个疯狂的念头。要是乘着夜间混乱，自己未必就杀不了沈轻柔。只须点钢矛能划伤她，寒露便会渗入血液，而在山林里没人能解毒。

没有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