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黄庭北城颇为热闹,若在高楼之上远眺夜景,只见灯火莹然,朦胧柔和好似晕开的荧光。
宁惜眼望楼外,眨了眨眼。他曾问过老头子,为何黄庭满城尽是大小楼阁,甚少平房?老头子神色淡然,只说当初同门三人起草城池草图,撇开中心文庙,许多楼舍设计都出自小师弟手笔。眼见老头子无心多说,宁惜不曾深究。
后来大师姊私下说起,其时飞影先生有言道,大道在高不在宽。
三人居中的那位白师叔则说,和不寡则患曲不高。
三位在大道三字上不约而同取一个高字的儒家门人,共同建成了这座黄庭城。至于今日黄庭只余谢青阳一人,则是后话。
只听顾雾月说道:「我从前在分院读过大小姐的手记,说黄庭城最高处,虽是黄叶轩里的九子楼,夜景却不应在九子楼上看。东城星海楼或是南城纸墨楼,非那最高之处,心境不至于过份疏离。」
宁惜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小住在这边,早就看腻了夜色,总觉得那一点一点的光亮,其实不过是一处处的摆卖摊档、青楼酒肆,近看不如远观。有时候看得通透,反而不美。」
是故姓叶的说过,恨不生灵山,恨不上高楼。
宁惜总觉得单论学问,现为翰林院大黄门的叶想容,甚至胜过宁怜当年。老头子和大师姊常常念叨着大道之争,明面是说三秀与谢琰、王潼秀以至白霜间的分歧,暗里也是老头子与一手引导世家三人治学的叶黄门之争。可是双方明明都是在求一个高字,以及紧接而来的远字,矛盾又从何而来。
宁惜自言自语说道:「不妨试着暂时抛开这一份清高。」
白衣人笑道:「只是你既是初来,咱们就走一趟,看看城中风貌也未尝不可。」当下伸出手来,笑意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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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少女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北城。来自外头江湖的少年坚持要送少女回到所住小楼,少女难以推拒,脸上便蒙上了一层阴霾。两人走过繁华街巷,少年又说了什么,少女终于回过头来,问道:「你可不可以别再跟着我?」
少年呆了一呆。「甚么?我……」
「没人逼着你跟在我后头。你见过女子赠礼男子,身后竟然跟着另一个男子的吗?」少女总算没把宁惜的淡漠怪到少年身上,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爹请来的保镳。若不是你那天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不会由你随着我这许久,只是你过了份,就不怪得我不客气。」
少年一张黝黑脸孔涨得通红。「保镳?我为了你打跑那群流氓,身上吃了这许多拳头,你却总是冷冷淡淡的。那个宁惜为你做过什么?」
平素温婉秀气的少女蓦然大怒,站在原地,便在大街之上与少年撕破脸皮,说道:「我不求他为我做什么,只求你不为我做什么,我宁可自己打退那几个流氓,胜于现下欠你人情,非得让你缠住不放。」只是少女甚少生气,话语听起来颇欠力道。
少年低下了头,咬紧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