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喝酒晚了回分院,都是西门宜伴着自己回去。那时顾雾月的想法和分院众人一模一样,懒理身边人对他人如何,只须对我一个人好,那就是真好。
因为世间许多所谓的好人,偏偏是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待最亲近的一两个人不好。
顾雾月走着走着,时不时抬头望天,长夜见不到多少星光,倒是月亮清澈明澄,不见春日常有的薄暮霜气,而且万里无云,除了确实冷得过份,一切完美无瑕,这就是顾雾月长大成人之地,夜色比都城美得多了。
女子忽然间涌起一股强烈渴望,她想要下雪,想要纯净的雪白占有这座疲惫的城市,让那些凡尘俗事都见鬼去吧。白雪、白霜……她蓦然对宁惜那份爱意感同身受。这个江湖太过肮脏,她不想再待。
要不到都城老家去,赌赌二娘会不会毒死自己。想到此处她就头痛,那个青楼女子入门不过两年,竟然轻而易举便生下儿子,今年除夕便到三岁。虽说按照本朝继承法,自己仍是未来家主,她甚至也不知道这个无故现身的弟弟算不算嫡子……但那根本不是重点。她不想认这个弟弟,比起对二娘的不满之情更让她不愿回家。
天大地大,无处可去啊。
顾雾月又叹了一口气。
宁惜应该还在分院等着自己,或许已经回到城东那座客栈,睡得正甜呢。是,这个小公子不论为何,对自己算是很上心了,他们这类人就算是对朋友,能够做到这分上也算如此了。自己又不是他的谁,凭什么要求他更多呢?
她也不想承认自己盼望更多,我从来不想要宁惜,顾雾月心想,是夜晚带来了太多的多愁善感,雪花倒是一点没有。纵然近年来江南各地气候渐趋极端,几与长城内外无异,这杭州城还是没有下雪。
只有冷得不象话的严冬,然后便是初春,一直到此刻,炎夏将至,如此如此,周而复始。每个人都心里有数,根本用不着阴阳家们机关算尽,寻来寻去只是为了那一份因果,想要窥探东逸神洲的命运去向。
何必如此呢,大家到头来都是要死的。
最怕的,是大家都平安无事,命运独独降罪于我。
又或是,每个人都极乐超脱,只有我被留在这里。
顾雾月低下头去,泪珠终于按捺不住,点滴堕下如落春霖。直至她察觉泪水并未凝成雪花,回过神来,抬起了头,只见宁惜站在不远处一座屋檐之下,一身白衣,脸带微笑,忍不住双手掩面,泪水奔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