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之世,竟然还有人高高在上,以为可以俯瞰全局,坐观他人杀个你死我活,实在是又蠢又坏。但是人家是儒家君子,是制定天下规矩之人,自然可以不讲规矩。不然为何要一群武人随庸风雅,都与谢青阳一同当读书人,难道是要把自己置身规矩之下,反过来要听别人的道理?
能够不守规矩,当然不守,人性如是,西门宜亦如是。所以她没底气公然不守院里的规矩,只好阴奉阳违,却非两全其美,更可能是两败俱伤。
脚步声轻如清风,打断了西门宜的胡思乱想。
一袭绿袍在青衫面前,堂皇坐湖。并非坐于湖边,而是货真价实地抱腿坐在湖水之上。
不知如何现身楼顶的绿袍女子以青甲覆面,寛大袍袖之下隐隐青光流动,竟是身披一具如字面意义般万中无一的青铜半身甲。甲胄为女子长袍遮盖大半,难以识别品相,就算显露全相,西门宜也根本不懂分别高低,只知价值倾城而已。
有些学问,无关才智,只在出身。
女子没像寻常门阀子弟般炫耀重宝,长袍遮得严严实实。真正的大豪阀,一掷千金如同吃饭喝水,有何显摆必要。
覆面女子全身上下,仅仅露出一双灵动大眼睛,在常人看来只是寻常的美人眼眸。然而如西门宜般眼光锐利的武人,只要敢于直视女子双目,可以见到女子眼眸深处隐隐闪烁金光。
西门宜当然不敢无礼,抛开酒壶,正襟危坐,双目低垂。
「见过小姐。」
覆面女子坐姿却随意得很,轻轻叹了口气。「西门分院主,你好歹是一个大派的三把手,江湖甚至传言崆峒掌门有意舍长子而选你继任,何必像那些既无家族,又无门派撑腰的可怜人般卑躬屈膝。」
西门宜笑容苦涩,说道:「在下自知有过,实在无颜面对小姐。还请小姐通知陈堂主千万莫要冲动,孔雀为人与大小姐、二小姐大不相同,陈堂主未必全无生机。」
覆面女子问道:「那位莫语手下的前校尉明日露面之后,仍是未必吗?」
西门宜深深吸了口长气,晚春夜间竟是汗流浃背,说道:「在下推断谢山主早就有意借势,除去一枚早就和莫语眉来眼去的棋子。莫语始终是从总院走出来的旧人,如果日后再立军功,未必就无缘院主之位。而这一个位置,又是当下六镇山主们的保命神符,让沈轻柔顺理成章地继位,无疑暴殄天物。人同此心,然而真正敢于出手之人,寥寥无几。」
三十六位分院主之中,唯我西门宜一人有这份胆色火中取栗。
西门宜平静说道:「不论于谢山主,还是于小姐你,弃陈永乐而取在下已是顺水推舟。想来在下目前为止,还不愁安身立命。」
现下的我,已经成为这盘大棋杀着之一。其余黑白两子,懒理于我有恩无怨,弃掉便罢。
毕竟我为了走出这一步,连世间唯一知心的发小都可以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