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径收手道:“你说吧,洗耳恭听。”
重光缓缓走到黑白二气交汇的圆池旁,把玩着一撮蠢蠢欲动的黑气,言道:“你修行一途,历经坎坷,如今筋脉尽毁,又断去一只手臂,实已与废人无异。”
“嗯这我都知道。”
“知道归知道,仅仅知道还是不够。”重光言谈间将黑气凝练的越发纯粹,宛若一丸墨玉在掌心滚动,“你难道不想修复这身躯么?”
陈云径苦笑一声:“你口中与废人无异的身躯,已是修复后的产物。”于是将司徒向晚缝筋续脉一事细细道来,且言且叹。
重光听罢,不屑摇头:“什么医仙医圣的,凭着三教九流的医术岂可夺造化倒阴阳?实话告诉你吧,司徒向晚的医术有限,她说治不了的,并不是真的没法治,只是以她的手段还做不到。”
陈云径从这番话里听出一丝希望,紧盯着重光冰冷的面具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可以做到?”
“自然。”重光轻描淡写道,“就是我。”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沉默。
本来陈云径已经接受了所有不堪事实,筋脉驽钝也好,断去一臂也好。此时听到重光这句话,竟又萌生出一股强烈的期望,化生为丝丝麻痒蹿遍诸身。他一把攥住衣袖,心脏狂跳:“此话当真?”
重光冷冷道:“我说过了,我没有说谎的习惯。”
陈云径默然许久,问:“可你愿意为我医治么?”
“好说。”重光将手中的黑气丢回池中,眼中两点森冷星光直射陈云径,“你也知道,我希望你留在此处,只要你答应我这个要求,我便为你医治。”
陈云径细细琢磨着对方言下之意,警问道:“只不知你的留在此处是留多久?”
“问得好。”重光抚掌笑道,“不愧是一脉相承,脑筋也是如出一辙的敏捷,一下就抓住重点。”
陈云径听到“一脉相承”四字,心头疑云更密,只觉得此刻思绪便如汪洋里一叶扁舟,全无行进的方向。纷乱之际,只听重光复又言道:
“我说的留在此处,就是让你入我隐曜宗,自此与我共进退!”
“这”陈云径万万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面露难色,“我也不知是烧了哪路高香,能得宗主大人看中。只是你这份看中,叫我颇为费解。”
“费解什么?”
陈云径逐条说道:“起先在涵虚,得师尊灵珑道长器重,是因彼时我颇得修行要领,进步神速。尔后在花月山庄被老爷子器重,可能是因我们老少投缘,且风雅一道我也能谙几分。可如今你要我入隐曜宗,一来你我素昧平生,二来魔修也为我不喜,却不知你看中我哪一点,着实叫人费解。”
重光没有细细作答,只将那玄之又玄的话换个方式又说一遍:“本是同根生,你我能有多大嫌隙?”
陈云径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你口中的一脉相承本是同根生到底什么意思?既有心留我,至少该告知我此节吧。”
重光默然片刻,一指石棺道:“他便是所有问题的答案。”言罢缄默,心道:“非是我不愿告诉你,只是此中细节必须你自己参透,否则便是告诉了你也无济于事。”
陈云径见他照旧卖弄玄虚,脾气上来,一甩手道:“罢了,你既不愿说,我也不问了,爱哪样哪样吧。如此看来,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告辞。”
说完他转身便走,重光见了,稍有愠怒道:“我话还没说完,谁允许你走的?”
陈云径闻声转头,朗声道:“你这人当真可笑,要说的也是你,不说的也是你,难道要我站这里陪你演哑戏?”
重光压下怒意,点点头道:“好,你既不愿留下,我也不强逼。但这趟路不能白跑,备了一份薄礼,这便相赠于你。”
陈云径摆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薄礼厚礼都免了,咱们就此别过,往后互不打扰便罢。”
重光哪由得他诸般言说,掌心轻轻一抬,陈云径便如先前一般被提至半空。不待他作出抗议,重光将手一挥,陈云径只听耳旁风声一紧,整个人已被摔入圆池之中。
“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一面扑腾一面呼喊,重光不予理会。圆池内并无半点水迹,有的只是黑白二气交相萦绕。陈云径被二气淬炼,一时酷热难挡,一时寒彻骨髓,又兼白气夯定气血,黑气吸附气血,如是往复之下,他只觉整个身躯有如和水稀泥,软趴趴的使不上半点劲。与此同时,神识渐渐泯灭,五感逐一消失,最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